方莜莜和安念的故事（二十六）
沉默了许久，橘子先是望着窗台边那盆薰衣草发呆，后又抬头看向了窗外的斑斓夜色，之后才回过头来，望向了方莜莜。
那眼神很寂寥，其中还蕴含着某些方莜莜不能理解的渴求与渴望，她知道橘子的过去应该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也许是爱情，也许是家庭，又也许是其他天灾人祸，但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橘子在潜移默化中修改着自己的经历呢？
每个人都有自欺欺人的时候，但正常人都只是选择性遗忘掉那些不好的经历，却做不到真正地去改写记忆，可橘子做到了，而能做到这一点，唯有精神异常的人才行。
橘子曾说过自己精神失常住院过，却没有更清晰地交代自己住院期间又发生了什么，她自己又是如何出的院……
她迫切地想要直接问出这些问题，从而得知真相是什么，又该怎么去说服、劝慰橘子，可看着橘子那复杂难明的眼神，她发现自己一时真的问不出口——
因为这又何尝不是在揭人伤疤呢……
可是放任不管她更做不到，难道要她眼睁睁地看着橘子把她当作姜琳的替代品，并慢慢从喜欢变成爱意，但最终却被自己狠心拒绝吗？
她相信，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不光她难以抉择，安念也会变得很难做，橘子更是碰不到，谁知道一个不好刺激了橘子，橘子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所以，不管怎么样，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来了，那么就容不得她去犹豫退缩。
紧咬着牙关，她强迫自己忽略橘子那略带哀求的眼神，尽量平静地道：“所以呢？所以我不相信那故事是不是真实发生的和现在的情况，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她这么大声吼着，根本没有一点征兆。
这吓了方莜莜一跳，差点就后仰着从电脑椅上摔了下去，幸好及时地用双手扶住了电脑椅的扶手，不然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忍不住抬头瞪了橘子一眼，却发现后者一点反应都没，反而垂下脑袋，又低吼道：“如果没有关系，小琳又怎么会消失不见！”
“……”
小琳？
应该指的是姜琳吧？
可为什么姜琳的消失会与这个有关系？
难道姜琳真的是遇到了鬼怪而遭了害？
想是这样想，方莜莜却也知道不能就这么问出来，她换了个较委婉的方式问道：“姜琳真的消失了吗？”
“没有！她一直都在我的心里！”几乎是秒答的速度，橘子那突然回头的样子，又是吓了她一跳，愣了好半会儿，她才干巴巴地说道：“你故事里不是说，姜琳消失在了地底祭坛吗？”
“……”这次橘子到是没有大喊大叫了，而是双目失神地呆呆望着她，半响才眉眼低垂道：“你不是说你不相信我的故事是真实发生的吗？”
“啊……”慌张地拖长着音调应了一声，脑袋里却在马力全开地思索着借口，蓦然她想到了那本《入梦》，眼眸一亮，她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经常在看一些与催眠、入梦之类有关的书籍？”
“是。”这次橘子倒是回答得很是果断，不过似乎橘子也没有失去理智，能分得清方莜莜是在转移话题，便又提醒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呃……”方莜莜眼珠一转，突兀一笑道：“既信，也不信。第一次听你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后来听你倾诉了以后我便抱着信了也没损失的想法，之后当我慢慢发现了你的异常后，我才开始怀疑起了这整个故事。”
“最先从哪里开始怀疑的呢？”橘子说，头也不抬。
“当然是先从地底祭坛开始。”方莜莜说道：“你在故事里说，当时下去的有你、张诚、姜琳三个人，最后出来的只有你一个人，但是我上网查了下，找到了那时报道这个事件的一篇新闻，在新闻公布的遇难者名单里却并没有姜琳这个人。”
“这又能说明什么？既然是遇到了鬼怪，凭空消失什么的是很常见的不是吗？”
方莜莜微微一笑道：“确实，像小说里讲的那样，被拉入了阴间，或是被鬼怪分而食之，尸骨不存，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你在故事里也说了，出来后你患了精神失常，神智不清，连警察都无法从你这里得到丝毫的情报，那你又为什么会如此清楚呢？”
“也许我精神失常恢复后，又把一切都回想起来了呢？”
“是啊是啊，那你又怎么解释在新闻全程报道了挖掘坍塌现场时，你故事里所说的那些遗迹一个都看不到呢？还有，唯一一个姓张名诚的男子，也并未如你描述的那样身穿道袍，头梳发髻。”
“……”橘子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好半会儿才底气不足道：“也许是我记错了……”
“噗……”方莜莜噗哧一笑，掩嘴道：“那你确实记错了，还把一切都记错了。”
“还记得我刚刚说过，你经常看一些催眠与入梦的书籍吗？”
橘子点了点头。
把翘起、都有些酸了的腿，换到另一只腿上叠起，方莜莜继续说道：“催眠这类书，平常人根本就不会去接触，会接触也是因为好奇，或是生活上有着与其相关的地方，而你就属于后者。你曾今因患精神失常而住过院，按照你故事里说的，期间照顾你的都是你的父亲，而你的母亲很少来，但是——”
顿了顿，方莜莜又淡淡道：“你曾在故事里说过，你的父母从小就不合，你的妈妈更经常会对你施暴，直到在你上了高中，你说你性子变了，开始要强，开始懂得反抗，并且那时你常年在外的爸爸也回到了家里，还经常跟你谈心，陪你聊天，对你进行心理疏导，再联系游乐园鬼屋坍塌事件里姜琳并不在场，只有一个不是道士的张诚对应了你的故事……”
“……你想说什么？”橘子低垂的脑袋，缓缓抬起，略带谨慎的目光对上了方莜莜那满是担忧与关心的视线。
方莜莜耸了耸肩，坦白道：“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你到底都隐瞒了什么……我只是想要带你走出过去的阴影罢了，我不希望你因为沉浸在过去里的原因，而导致你的未来一片黑暗，那样对你，对你身边的人都不好。”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橘子重又垂首，斩钉截铁道：“姜琳确实死在了地底祭坛下，我也是因为姜琳的死才陷入精神失常。”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承认鬼神是存在的吗！？”一时之间，听到橘子这不讲道理的话，方莜莜也是气急了起来，她气的大喊道：“你难道就想要一直活在你妄想的世界里吗！？”
“……”橘子偏开头，沉默不语。
方莜莜见状，紧抿着薄唇从电脑椅上站起，她几步来到坐在梳妆台前的橘子身后，双手抓着橘子的肩膀使劲一扭，让橘子被迫面对着她。
她很是认真地说道：“看着我，橘子姐。”
本来哪怕是被方莜莜强迫面向时，橘子也不肯抬头，但兴许是这一声“橘子姐”的关系，橘子缓慢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本还迷茫的双眼，渐渐变得凝实起来，后又开始闪烁出惊喜与悦雀的色彩，橘子开心道：“你终于又喊我橘子姐了？”
“是啊……”见到橘子这幅开心的模样，方莜莜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她叹了口气道：“因为我若不这样喊你，又怎么能让你明白过来，这一切都只是你的妄想呢？”
“妄想？”橘子微怔了一会儿，失笑地摇了摇头道：“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妄想，难道我现在看到你的是虚假的不成？”
“是吗？”方莜莜似有些不忍，却还是强迫自己狠下心来，苦笑着说道：“那你此时是把我当作谁呢？”
“……”望着方莜莜脸上的苦笑，橘子张口便要说出的回答，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是姜琳吧？”方莜莜却苦笑着替橘子说出了口。
橘子沉默，没有反驳。
方莜莜松开抓住橘子肩膀的手道：“可我不是姜琳，我不是早已死在了你的故事里的那个姜琳，我也不可能答应你成为你妄想中的姜琳，应该说，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姜琳，那么姜琳应该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橘子无言，那开心的神色还在脸上，但此刻却僵的比哭还难看，她蓦然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想哭，又哭不出，想笑，又不能笑的扭曲表情，定定地望了方莜莜好半会儿，才幽幽说道：“你知道吗？我曾今觉得自己是那样的聪明，也是那样的愚蠢……聪明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能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也愚蠢的会相信那些希望的发展是真实的回忆。”
方莜莜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橘子，认真地看着橘子，而橘子也在认真看着她。
半响后，方莜莜问道：“那么现在，你还相信世上有鬼神存在吗？”
橘子闻言摇了摇头。
“……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