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 · 莫空的一天
天晴得像一张蓝纸，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随风缓缓浮游着。
趴在桌子上的莫空，被这灿烂而明媚的阳光笼罩着。
桌子上的电脑屏幕里是一个尚未写完的文稿，那一竖黑色的光标在不急不缓地跳动着。
“嗯……”莫空有些疲倦地睁开眼睛，在看到那刺眼的太阳时，又瞬间把眼睛给眯了起来。
昨天晚上他通宵码字，却是在凌晨的时候睡着了，一直到今天早上的时候才醒来。
现在时间也已经不早了，阳光如此明媚，起码也是八点钟左右。
不过，对于生活完全没有规律的莫空而言，时间没有早晚的区别，反正他可以把白天当作晚上来过，也可以把晚上当做白天来过。
阁楼的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户，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阴暗的一片，像这样能把屋子都照得亮堂的时候并不多，毕竟不是每天都有这么灿烂的阳光的。
“咔嗒，咔嗒。”莫空点起一支烟，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的空气可比小阁楼里的空气清新得多了。
站在楼顶的天台上，如同上帝一般俯视着街道上蝼蚁一般来来往往的人们，是莫空平时最爱做的事情之一。
楼顶上有两个小阁楼，大小是完全不同的，分别在天台的两边，在那个原本空荡荡的小阁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支起了一个晾衣架，上面晒了几件衣服，有校服和男式的衣物。
看起来住在莫空边上的这个新邻居应该是个男学生。
他缓缓地走到那个小阁楼的边上，透过侧面的窗户看了看，没有拉窗帘，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人也没有。
看来是去上学了。
莫空已经待在家里很多天没有出去过了，今天正好出去逛逛，没有什么固定的去处，单纯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已。
有时候甚至能在街头随意地漫步整整一天，也不买什么东西，就是单纯地看着那些建筑物以及那些过往的行人。
这在旁人看来，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是晚上的话，他也有可能会去酒吧之类的室内娱乐场所，但是白天，他基本都会在室外。
他就这样走到公交车站，等待着下一辆开来的公交车，也不管到底是几路车，到底开向哪里，反正只要是下一辆车，他就会坐上去。
莫空经常做这样随性而为的事情，在别人看来这很无聊，但他自己却是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一切都是未知，你不知道你会坐上什么车，你也不知道你会在什么站下车……
当一个人能够看到所有的未来的时候，他的人生就是极其无趣的了，人们总幻想着自己要是能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就好了，但是莫空却不向往那种能力，他倒是觉得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生活才会充满新鲜感。
也有人希望自己能回到刚出生的时候重新生活，这样就能把握住各种各样的机遇了。
这种事情莫空也不会去向往。
人生之所以会精彩，那是因为它只有一次。
当你重复来个十几次的时候，还会觉得精彩吗？
就像是游戏，哪怕是再好玩再有趣的游戏，如果你不断地删档重来，真的会觉得好玩吗？真的能够走到游戏的结尾吗？
莫空坐上了公交车，他连这辆公交车到底有多少站，到底开向哪里都不知道，但他在上车了之后，就决定了下车的站头。
五站之后就下车。
如果不到五站就到终点站了，那就再从终点站往回坐，凑齐五站为止。
五站之后，这辆车开到了一段正在扩路重建的站头前停了下来。
这里以前是小城市的旧城区，而且不是被划分到城市里的农村，而是真正的旧城区，以前的时候，这里是市中心。
后来小城市不断地扩张范围，不断地扩建，市中心才被迁移到了别的地方去。
而这一块十分破旧的城区，也终于寿终正寝，要被推翻重建了。
要知道这里的城区的房子，可是从民国时代就一直存在了的呢。
那个时候小城市还只是一个小县城而已。
而那些房子最高的也就是五层，大部分都是三层，虽然经过了炮火的洗礼残存下来，但终究是敌不过时间的考验……
“轰隆隆——哗啦啦——”两架大型挖掘机正在挖着地基，挖出来的土在边上堆成了一座小山，长满了杂草。
柏油马路已经造得差不多了，但是道路旁边的房子却是没那么轻松能造好的，到现在连个地基都没打好呢。
莫空在这里下了车，也不看路，就直接往右拐，然后笔直向前走。
这里是工地的生活区，工人们都住在这里，每天进行着艰苦的工作，下班吃完晚餐，就直接躺倒睡觉了。
透过窗户，甚至能看到一些硬板床中连床板都没有，是直接拿石头垫起来的，然后再在上面铺一层席子就算完事儿。
食堂也在这里，不过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所以冷冷清清的。
在生活区的后面是一堆挖掘机挖出来的泥土堆成的小山，在向阳的那一面，被人开垦出了一块平地，种上了一些容易收成的菜，诸如大白菜，土豆番薯之类的东西。
像这样小小的农田，数量竟然还不少，基本上每一个简易板房的旁边都有这么一块地，显然是在这里工作的工人们开垦的。
到时候也可以摘些蔬菜自给自足，多少能省点钱吧。
中国是一个农业国家，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所以农民的思想深深地刻进了人们的遗传基因链里，特别是对于最底层的人士而言。
走到哪里，只要可以种点东西，就一定要种点什么，哪怕那块地只有一平米的大小……
民以食为天，无论如何，有一些自己的粮食，有一块自己的土地，就是一件很满足的事情了。
这也算是一种有备无患吧。
其实这种思想到现在都还是大量地存在着，只是变了个形态，换了个名称——它叫房子。
实际上的核心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儿。
从“安居乐业”这个词语就看得出来，中国人的一个习俗，那就是乐业之前，先安居，居无定所，飘泊不定，也就会让大多数的中国人没有安全感。
那边的工地热火朝天，这边的生活区一片安静，强烈的反差让人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在不远处，有一个水坑，大概是一个池塘大小吧，可能是挖起来准备当地基的，而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搁置或者放弃了，长时间没有去用，里面积满了水，长了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水草。
这是一塘死水，但里面却充满了生机，有蝌蚪也有青蛙，甚至还有螃蟹和鱼。
或许是昨天刚下过雨的缘故，这里的水还算“新鲜”，只是最让人好奇的还是这些水生动物到底是哪里来的？
难道是有它们的卵顺着雨水一起落下来的么？
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也就只能归功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吧。
生命的种子是如此的顽强，在多少不可思议的地方，都会出现生命呢……
莫空轻描淡写地抓住了一只趴在岸边休鼾的青蛙，显然他抓过许多次青蛙，否则不会这么熟练。
青蛙在它的手里挣扎着，光滑的皮肤带来了冰凉的触感。
莫空笑了笑，拿起这只青蛙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将它给丢了回去。
他只是有些好奇这只青蛙的颜色而已，因为在这只青蛙的背脊上，竟然是带着些许红色的斑点的。
莫空在池塘里捞起了几只小蝌蚪，这些黑色的小家伙游动的时候特别的有趣，就像是一团黑点在到处晃悠一样。
莫空把它们装进了纸杯里，灌了一些池塘的水，就继续向前走去。
漫无目的地走着。
在转角前，单数的转角就向右，双数的转角就向左。
他想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到哪里。
离开了工地，也走到过繁忙的街道，也走到过山涧之中，最后走进了郊区的一座村庄中。
七歪八绕地，来到了张思凡的集装箱房前的草地上。
莫空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即使是随便走，也能走到苏雨晴居住的地方。
苏雨晴正坐在阳光下对照着说明书学着织毛衣，很是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莫空。
倒是正在画画的林夕晨看见了莫空，有些疑惑地朝他看去。
莫空朝林夕晨笑了笑，没有打招呼，而是绕过了这里，走到了距离集装箱房并不是很远的小河旁。
将带了一路的蝌蚪连池塘的水一起倒了进去。
蝌蚪们的生命力很顽强，即使在这个一个小小的纸杯里一路颠簸，也全都活了下来，没有一个死亡的。
只是好像有些失去了活力，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到处游动了。
当莫空把它们倒进河里的时候，它们就像是沾上了仙露一样，一下子就生龙活虎起来，摆动着那黑色的小尾巴，钻进了水中的泥层缝隙里。
这一条小河，不是那个池塘的死水，它是流通的，也就意味着这些蝌蚪可以顺着河流，去很远的地方。
“去吧……去更远的地方吧，你们不用再担心池塘干涸了……”莫空笑着，喃喃自语着，这句话像是对那些蝌蚪说的，又好像是在对他自己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