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 纯黑色的蝴蝶
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拾阶而上，那些古旧的石头台阶有不少都爬满了青苔，此时正是春天，路边的野花开得正旺，芳草和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人感到格外的清新，在这之中，似乎还带着些许露水的清香，有些许薄荷的味道。
或许节假日时还会有不人来百流山踏春看景，但现在是星期一，本就很少有人来的百流山，此刻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但苏雨晴和张思凡在山间走着，却不显得孤寂。
一只纯黑色的蝴蝶上下翻飞着，苏雨晴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想去抓，却被那只蝴蝶灵巧地躲开了。
“好漂亮的蝴蝶……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蝴蝶。”苏雨晴看着这只躲开她的手，但依然没离开的蝴蝶，由衷地赞叹道，“就算以前去过台湾的蝴蝶谷，也没有见到过这么漂亮的蝴蝶呀……”
有些色彩斑斓的蝴蝶的身上有着三四种甚至更多的色彩，看起来是很美丽了，但却是美得太过妖艳，那斑斓的色彩，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一种威胁的感觉了。
苏雨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通体漆黑的蝴蝶，其他蝴蝶就算是黑色，少说也会带些其他颜色的花纹，就算没有其他颜色的花纹，蝴蝶的身上的颜色也会有深有浅……
而这只却不一样，它整个就是黑色的，黑得那样纯净，没有一点点杂质，也没有一点点纹路，如果在黑夜中，那它就完全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即使是在白天，也像是从黑夜中脱落下来的一小块会飞的碎片……
仿佛只要将无数只这样的蝴蝶拼接起来，就能带来黑夜一般……
张思凡对于这种蝴蝶却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虽说不是很常见，但是他来过许多次百流山，也见过许多次这种纯黑色的蝴蝶，也就不显得有多惊讶了。
这种黑色的蝴蝶只有在百流山才能偶尔见到，也算是属于这里的一个小小的“特产”吧？
“小晴去过台湾？”
“嗯呐……我外婆家其实就在台湾呢……”
“台湾好玩吗？”张思凡有些好奇地问，他虽然曾去过好几座城市，但都是在江南这一带，别说去海外了，就算是香港或者澳门都没有去过呢。
“嗯……还好啦，其实区别不是特别大的，台湾那边好多的城市，大概都和小城市差不多吧，建筑都很古旧的，不过并不是不繁华，只是建筑物不会轻易的就拆了，轻易的就造了，而且马路上都很干净，怎么说呢……夸张一点地说，就是一尘不染的感觉吧。”
“感觉是个很不错的地方诶……台湾人应该很开放吧？”
“诶？一般啦……不管怎么说都算是中国人吧，就算开放也有限。”
“哎……是吗……我还以为……”
“还以为那里会承认我们这样的人吗？”苏雨晴笑着替张思凡补充道。
“是呀……”
“其实嘛，还好，我觉得态度应该会比较温和一些吧，不过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以前回去，都是以“男孩子”的身份回去的呢，不过最起码，我的哥哥们都没有因为我长得像女孩子而把我当成异类呢。”
“咦，你还有哥哥？”
“是表哥啦。”说到自己的表哥，苏雨晴的神情变得轻松了许多，“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的，记得以前还被撺掇偷看过表姐洗澡呢。”
“后来呢？”
“后来嘛……当然是被父母暴揍了一顿啦……”苏雨晴傻傻地笑了起来，似乎很向往那样的生活，“小时候在外婆家，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呢……”
“真好啊……”
“思思姐呢？”
“我现在是男装啦，不要叫我思思姐啦……算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张思凡嘟嚷了两句，说道，“我的家庭就很普通啦……很普通……我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就那样吧。”
“嗯……”苏雨晴看着这只纯黑色的蝴蝶轻轻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纯黑色的蝴蝶和她那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让人觉得这两个色调冲突得有些刺眼。
“思思，读的是什么专业？”
“我啊……计算机专业的咯。”张思凡摸了摸他那光滑的下巴，说道，“当时选这个纯粹是觉得电脑好玩，还有就是，如果学了计算机专业，就可以在家里就完成工作吧，我这样的人，能少在外面露面，就最好少一点呢……”
“最起码思思姐你还能读大学……”苏雨晴轻叹了口气，道，“我可能连高中都上不了了呢。”
“……”张思凡沉默着，他知道，一个独自一人出来生活的孩子，能养活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上学什么就更是奢望了，更何况，苏雨晴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
通往山顶的山路虽然不算陡峭，但是却很长，而且是一直在绕着山体转圈，几圈爬下来，就让苏雨晴感觉不仅累，还有些头晕……
“呼……呼……”苏雨晴大口地喘着气，上半身弯得都快趴到阶梯上去了，几乎每走一级台阶都要大口地呼吸好几次。
张思凡的情况比苏雨晴好不到哪去，几乎都快要用四肢来“爬”了。
“好……好累……哈……呼……”张思凡的衬衫都被汗水浸湿了，他早已将外套脱了下来，系在了自己的腰上，走上一个小小的平台后，他终于走不动了，一脸疲惫地坐在了台阶上，大口地喘着气，还将头顶那鹅黄色的鸭舌帽摘了下来给自己扇风，而他的头发也已经被汗水浸得很湿了，甚至能看到一股白色的热气在他的头顶慢慢地蒸腾着……
苏雨晴本就快坚持不住了，见张思凡要休息，也就一点都不逞强地原地坐了下来，此时的她，也顾不上地上的脏了，还是先让身体休息一下更要紧……
二人都像是破风箱一样大口地喘息着，就连喘息的频率都是整齐一致的，这不由得让二人觉得有些有趣，互相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思思姐……你还有力气笑呀……”
“你也不是嘛。”
“呼……我还好点儿……毕竟以前学校里还是有一点体能测试的……”
“哎……记得以前高中的时候，校运会跑一千五百米我都能拿前三呢。”张思凡有些怅然地望着头疼那湛蓝色的天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那思思姐以前身体一定很好咯？”
“嗯……我以前可是体训队的哟。”张思凡用手捏了捏自己那纤瘦的大腿，“以前我的腿上可都是肌肉诶，不过吃了药以后就基本上全都消退了，现在差不多没有了呢。”
“有很多肌肉吗？”
“很多哦。”说到自己以前的事情，张思凡不免有些得意，“我以前爬这种山，一口气能爬到山顶再爬下来，还不觉得有多累呢。”
“那现在呢？”
“咳嗯……现在当然不行啦。”张思凡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有些茫然，“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药给我带来的向女孩子方向的改变，比它带来的副作用少得多了呢……”
“思思姐，以后可以做手术，一切都是能弥补的呐。”
“我也知道呀，可是……赚钱好难的……如果没有父母的话，等攒够那么多钱，我估计都已经老了吧？”
“……”苏雨晴沉默了，她也不是没有想过那种事情，只是因为对于她来说还太早，所以就没有太过关心，现在想一想，确实是那么会儿事……
而且，相对于其他各种困难而言，钱的问题，还只是最好解决的那一个呢……
小城市的成年人基本工资在八百元左右，就算是一千元好了，仅仅一个变性手术的手术费就要七万以上，哪怕苏雨晴不吃不喝，也得赞个将近十年的时间，就算苏雨晴现在才十五岁，十年以后也已经二十五了，听起来时间还不算迟，但是……那可是不吃不喝算下来的钱，如果去掉费用，想要攒到那么多钱，可能二十年都不够吧？
想到这里，苏雨晴也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很多事情，是没法用金钱衡量的，但是没有金钱，大多数的事情却都是无法完成的……
甚至连门槛都跨不进去。
“思思姐，还爬吗？”休息了一会儿，苏雨晴感觉身子舒服了许多，力气也恢复了一些，只是看了看那高耸的山峰，就有些没动力了，因为她们俩爬得累死累活，到现在也才爬了五分之一的路程而已……
“爬，为什么不爬。”张思凡“豁”得一下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目光坚定地看着百流山的山顶，说道，“一座小小的山我们都爬不上去，都想要半途而废，那又怎么实现自己的梦想呀！那样的毅力也太脆弱了吧！”
“可是……真的爬得到吗……”苏雨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张思凡似乎想通了什么，一下子就变得“斗志高昂”了。
“这算是对自己的考验吗？”
“嗯，算是吧。”张思凡微笑着回答道。
于是，两个在这茫茫人海中难得相遇的同类人，互相搀扶着，朝山顶爬去……
仿佛，这走的不是山路，而是人生的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