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 自残
天语遥起身关上了门，浑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干，无力地倚靠在门上，紧咬着嘴唇，捂着脸，无声地啜泣了起来。
人可以很坚强，同样也可以很脆弱，每一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当弱点被击中后，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脆弱，哪怕是风一吹，都可能会让他受伤。
“为什么……”天语遥像一只受了伤的狮子一样，低声地嘶吼着，“为什么要告诉我还有别的选择，既然有别的选择，又为什么要把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掉，其实，根本就只有一条路吧……另一条路，就连你们也知道会更加痛苦吧……”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帮我选择就好了！为什么要再给我一个选择！虚伪……假惺惺！”天语遥用力地一拳打在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死啊——去死！！”刚才在小弟面前忍住的泪水，终于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比之前默默哭泣时的泪水来得还要猛烈。
其实天语遥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总归是不甘心的。
她已经停药了几天，无论是雌性激素还是雄性激素都没有服用，可身体在缺少蛋蛋的情况下，却依然在朝着女性化的方向发展……
就算是服用雄性激素，也只是强行矫正而已。
这种源于内心的痛苦让她简直无法忍受，她毕竟曾经也是一帮小混混中的老大，又怎么甘心去当一个女孩子呢！
不想妥协，又似乎不得不妥协，这种仿佛被强压着低下头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不爽。
但现实就是如此，很多事情都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改变而改变，在很多时候，它都是冷漠而残酷的。
这几天天语遥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即使母亲给她做了那么多滋补的食物也没用，因为她实在没有食欲，那些所谓的鸡汤、甲鱼汤，都只是喝两口就怎么也吃不下了，原本身体很好的她，最近竟然有些贫血。
一顿不吃就会感到头晕，每次都是头晕了才很勉强地去吃一点。
身子也很快地消瘦了下去，也难免会让那些小弟们觉得，她变得清秀了很多。
“呜……咳……”天语遥哽咽地剧烈咳嗽起来，感觉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脏给吐出来一样。
大脑有些缺氧，她无力地趴在地上，连哭声都微弱了许多，只是不断地小声啜泣着。
“哭什么！我可是当老大的人！要是被别人看到……”天语遥在心中怒斥着自己，但泪水却是完全止不住地从眼角流出来。
老大……她还有那个资格当吗？
或许跟他们断绝了关系，不让他们看到变得软弱的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现在的天语遥只想大哭一场，好好地宣泄心中的情绪，从做完手术后，她就一直强迫自己忍受着这种痛苦，过度的自尊心让她用愤怒来掩饰自己的软弱，现在，终于再也压不住，也掩饰不住了……
或许，哭出来会更好吧。
无尽的悲伤填满了她的大脑，她大哭着，到后来纯粹是为了哭而哭。
当一个人情绪崩溃的时候，她是会完全失去理智的，甚至连大脑都不会运转，只是被一种情绪控制着。
大量的泪水带走了她体内的水分和养分，住院时还可以挂点滴打营养液，出院之后她可是基本没吃多少东西，低血糖的症状一下子又出现了，她只觉得又晕又累，无力地趴倒在地上。
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带领小弟，运筹帷幄的混混老大，而只是一个柔弱的孩子而已。
“起来……起来！”她哽咽着，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费劲地爬了起来，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做出这番软弱的姿态，哪怕四周就只有她一个人……也不行！
只是身子实在没有力气，她也只能踉跄地走到沙发前，然后就一下子泄了劲，瘫软在上面。
她紧紧地咬住手腕，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甚至有些许的鲜血从里面渗出来。
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多少减缓了一些心底深处的痛楚，身体很疼，心里却很轻松。
天语遥意外地发现，她竟然对这种身体的疼痛感有些上瘾了。
因为这是唯一能减缓内心痛楚的方式了。
潜意识驱使着她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她有些残忍地笑着，用锋利的刀刃割开了皮肤，手腕上传来的刺痛不仅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反而让她癫狂了起来。
“哈哈……好痛，好痛……好爽……”
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茶几上，晶莹的血珠在茶几上滚动，然后滑落到了地上。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息，天语遥的笑容残忍而疯狂，心中的痛楚近乎消失了，从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感，甚至让她觉得有些享受。
随着手上用力，伤口被刀划得更大了，鲜血滴落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几乎都快要连成一条血线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癫狂地笑着，突然感到一阵胸闷，一时间竟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了，手上的刀无力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颤音。
天语遥的精神变得恍惚起来，感觉灵魂都仿佛要离体而去，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让她的灵魂都一阵颤栗。
死亡的恐惧瞬间涌上了心头，原来她还是怕死的，即使这样折磨着自己，即使心中想着一死百了，可在真正面对的时候，依然会从心底升起恐惧。
“让我死吧……”癫狂的表情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看起来有些落寞，双眼中没有多少的神采，瞳孔都变得有些涣散了。
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外，她竟然还隐隐有一种快感，那是将要离开这个世界所带来的解脱感。
大脑的保护机制启动，天语遥终于是失去了意识，闭上双眼，像是被抽空了骨头一样，软倒在了沙发上。
脑海中是一片漆黑的世界，这里没有光、没有风、没有空气、没有水……甚至连意识都没有。
是的，什么都没有。
天语遥也什么都没想，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自己脑海的世界里，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一样。
一片空灵，一片寂静。
没有别人，甚至没有她自己。
“小天！！”
“怎么回事！？”
“都是血……小遥她，小遥她……”
“还有呼吸，快叫救护车！”
“好……好，我马上叫，我马上叫……”
“小遥她会没事的。”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在家里陪她的……都是我的错……”
“冷静点！”
“嘀嘟嘀嘟嘀嘟——”隐隐约约，似乎有救护车的声音传入了天语遥的耳中，让她那沉寂的世界出现了些许的生机。
仿佛已经消失的意识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天语遥看着这一片漆黑的世界，自言自语地问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一直到再一次转世重生吗？”
她感觉似乎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呢喃着什么，可她却听不清，只能感觉到那似乎是自己父母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光，一个长着狐耳和狐狸尾巴的女孩儿从半空中缓缓地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身后的光，十分的刺眼。
“你是送我去往生的人吗。”天语遥平静地问。
狐耳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清澈的双眸安静地看着她，她像是在表达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表达。
“希望下辈子，不要再让我变成人了。”天语遥落寞地说道，“做人太累，太痛苦，也太复杂，下辈子，就让我做一只猫吧……我喜欢黄白相间的猫。”
狐耳少女依然没说话，就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样。
二人沉默了半晌后，她终于不再像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了，她抬起手臂，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天语遥的眉心。
一团白色的光点没入了她的体内。
天语遥只觉得浑身一阵清凉，每一个毛孔都完全舒张开来，感到格外地舒服。
痛苦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温柔的小手抚过一样，那裂开的伤口的仿佛愈合了。
“要转生了吗？”天语遥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在升华，就像是要飘上了天堂一样。
狐耳少女温柔地看着她，用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感到头皮有些暖洋洋的，格外地舒服。
狐耳少女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天语遥的手腕，拉着她缓缓地升到空中，然后没入了那到她所降临的光门里。
就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天语遥睁开了眼睛，看到的雪白的天花板，而后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转生了吗？这里是医院吗？
天语遥在心中想着，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天，你终于醒了！”天语遥艰难地扭过脖子，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正捧着自己的手在她的脸庞上摸索着，混浊的泪水落在她的手掌上，让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原来她没有死，而刚才的事，也只是梦而已。
“小天，爸爸不会再逼迫你了，我会把你身份证上的名字改回去，也会想办法带你去国外治疗，说不定国外有能治好你的技术呢……”
“……不用了。”天语遥摇了摇头，眸光有些黯淡，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