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莜莜和安念的故事（六）
相望的两人，柳条树枝下，鹅暖石之上，画面似乎被暂停在了这一刻，然后在下一刻，姜琳猛地从木椅上站起，扑进了橘子的怀里。
微瞪着眼愣了一会儿，橘子才反应过来，双手缓缓抱住了怀中不断抽动着姜琳。
“橘子姐……”
缩在橘子怀里的姜琳微微抬起头来，她就这么望着橘子，却望着望着忍不住哭得更加厉害了起来。
橘子慌了神，连忙伸手去抹姜琳脸上不断低落的眼泪，并柔声细语地不断安慰着姜琳，但就像是起了反效果一样，姜琳反倒哭得越来越严重了起来，她没辙，只好单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姜琳，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姜琳的脑袋。
一直哭了好一会儿，姜琳才渐渐停下了哭泣，她抽动着鼻子，稍微离开了一点橘子温暖的怀抱，又抬起双手抹了抹脸颊，语气还带点哽咽地说道：“橘子姐……对不起……大晚上打扰你不说，还害你跑这么远——”
没等姜琳说完，橘子便瞪了姜琳一眼，打断道：“你再说这些话我可就生气啦？”
“噢……”看着橘子不似作假的样子，姜琳只好点了点头。
“你呀……”揉了揉姜琳的脑袋，直把那一头柔顺的及肩黑发给揉得乱七八糟，橘子才无奈道：“和我还需要这么客气吗？难道你还把我当做外人吗？”
“我只是……”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说，姜琳顿了许久，才低下头小声道：“我只是不想橘子姐讨厌我……”
“讨厌你？怎么会呢？小琳这么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讨厌呢？”
橘子姐的表情很意外，也很真挚，但这却让姜琳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每个人都没有必要为了别人去付出什么，但每个人都在做不必要的事与没有结果的付出”低头喃喃自语着这些话，姜琳突然抬头看向橘子道：“……橘子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橘子愣住了，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百合的秘密让姜琳知道了，但转念又一想，她平时隐藏得都挺好，也就之前暴露过自己在看这类书籍，其他也没有再和百合沾边过了，不应该会被发现才对。
可为什么姜琳会这么问呢？
橘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姜琳还在干巴巴地望着她，那期待的眼眸，也正随着她的沉默一分一秒地减少。
没有时间再给她犹豫去思考为什么了，她说：“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这世上每个人不管在做什么，本质上其实都是为了自己。不管是大善人也好，还是大恶人也罢，关键还是在于你要如何去想，你觉得每个人都有所求，那么每个人就确实都有所求，你认为每个人都无所求，那么每个人也确实都无所求。大善人做好事，有所求是为了名声、为了心安、为了给自己与子孙后代积福德，大恶人作恶事，有所求是为了快乐、为了放纵、为了破坏社会道德与束缚，而无所求则是心中想了，然后就那么去做了。”
说完，橘子单手环住姜琳的腰，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她侧脸凝视着姜琳那张百看不厌的脸庞，笑着问：“你觉得，我会是哪种人？”
姜琳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小声道：“应该是……后者吧？”
这个回答倒是有点出乎橘子的预料，她愣了片刻，又问：“为什么是后者呢？”
“因为橘子姐很温柔啊。”几乎是下意识侧回脸说出了这句话，但与橘子零距离对视了几秒后，姜琳又马上偏开了头，并解释道：“我……我的直觉告诉我，橘子姐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才认为是后者……”
橘子听着眨了眨眼，半会儿忍俊不禁道：“那你直觉可出错咯。”
“诶？是吗？”姜琳有些不敢置信。
橘子便笑着解释道：“我确实是怀着目的才对你这么好，但并不是所有有所求的人，就一定是不怀好意的。比如说我接近你，对你好，其实目的很单纯，我只是想要与你成为好朋友而已。”
“是这样啊。”姜琳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橘子心里忍不住发痒，很有一种咬上去的冲动，她努力克制住这股念想，点点头道：“就是这样，所以看待问题不能以偏概全，要以多角度的方式去解析它，认识它，这样才能更客观、清楚地去看待问题。”
“不愧是哲学系的大三学姐……”姜琳说着，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意。
橘子见状，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又扯东扯西地和姜琳聊了一会儿，橘子才询问道：“今天你请假回家，是发生了什么吗？”
本还一脸笑意的姜琳，顿时，表情又恢复了一如开始的沉闷。
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早就问出口，但是这是个无法逃避的问题，若是等她走了，姜琳又变成之前那样，那她之前的安慰不都白做了吗？
所以尽管有点不忍，但橘子还是问道：“不能和橘子姐说说吗？”
“……”沉默了片刻，就在橘子以为姜琳真的不肯说时，姜琳却忽然又开了口：“也不是不能说吧……”
缓了一会儿，姜琳伸手撑开橘子的怀抱，用强笑着继续说道：“只是那种事情，说了确实有些让人觉得好笑罢了。”
“我不会笑的。”
橘子很是认真地保证道。
姜琳没去看橘子，她注视着漆黑的前方，缓缓点了点头。
“我自然是信你的。”姜琳顿了顿，突然问道：“你讨厌同性恋吗？是女同学恋。”
这问题就如同一柄铁锤凭空砸在了橘子的头上一般，让她一阵晕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道：“你……你刚刚问的什么？”
“我是问橘子姐，你讨厌女同性恋吗？”
“女……同性恋？”
橘子眨了眨眼，脸上神色不变，脑海里却在一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盯着姜琳低垂的侧脸看了许久，才努力平静地回答道：“我也许会讨厌某一个人，但我不会因为讨厌这一个人，而连同所有人类一起讨厌。”
“……是这样的吗？”姜琳歪着头想了几秒，却又自问自答地点了点头道：“好像确实是这样呢。”
橘子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便只好缄默不语。
姜琳也一时不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姜琳突然轻声说：“你知道吗？橘子姐，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并了解过女同性恋这个群体……因为我的妈妈就是一名女同性恋。”
“在我七岁那年……”
姜琳所讲的这个故事很长，但是也没有多么的复杂。
姜琳的妈妈是一名同性恋，早年在大学的时候认识一个女孩也是同性恋，俩人很快就成为了恋人，而姜琳的爸爸则是姜琳妈妈的青梅竹马，姜琳爸爸喜欢姜琳妈妈的心思，姜琳妈妈很清楚，她为了让姜琳爸爸死心，便找了一个机会拉着女朋友一起见了姜琳爸爸，并把俩人之间的事情与姜琳爸爸合盘托出。
姜琳爸爸一时接受不了，但爱着姜琳妈妈的心意，让他没有当场爆发，而是回去想了许久，又查看了许多资料后，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还强迫自己与姜琳妈妈保持着朋友的关系。
从那之后姜琳妈妈便没有再躲着姜琳爸爸，反而经常拉着女友与姜琳爸爸一起出去玩，后来毕业了，三人与同系里关系好的同学一起举行了一次同学会，在同学会上三人也都喝多了，系里同学不明就里，表面上只知道姜琳妈妈与姜琳爸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结果好心办坏事，把俩人弄一间房后，俩人生米煮成熟饭，事情顿时就大条了。
姜琳爸爸一直和姜琳妈妈道歉，姜琳妈妈却不领情，但又知道这事也怨不得姜琳爸爸，气得不行却也不好朝姜琳爸爸发火，便想了个折中的方法，那就是让姜琳爸爸保密，对外一致说俩人什么都没发生，又让姜琳爸爸把一半被单扯地上铺好，装作昨晚是睡在地上的样子。
俩人刚商量准备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姜琳妈妈开门一看，是她女友，原来她女友听说同学们把姜琳妈妈与姜琳爸爸俩人送进了一间房，一早就担心得不得了，火急火燎就跑了过来看看情况。
她跟女友解释了一阵，姜琳爸爸也在一旁附和了几句，她女友才半信半疑地带着她离开了房间。
这事过了大概半个多月后，姜琳妈妈在公司上班时，经常无缘无故地犯恶心、呕吐、头晕，她女友担心，便带她去了医院检查，结果这一检查下，出了大事——她怀孕了。
她女友不信，愣是找医生说了半天，最后还是这个结论，她没法，就问姜琳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琳妈妈一时慌了神，一不小心就把那天的事给说漏了嘴，在女友追问下，姜琳妈妈便老老实实地把那天与姜琳爸爸发生的荒唐事给全说了出来。
她女友听完，顿时气得不行，当场就给姜琳爸爸打电话，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姜琳爸爸却全数接着，一句都没还口，毕竟这事就算不是他的错，但他身为一名男人，也必须得背这个锅不是。
发完了脾气，见姜琳爸爸一点反应都没有，姜琳妈妈的女友也没劲继续骂下去了，约了一个时间地点，三人就坐在了一起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