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7 · 破蛹成蝶（上）
迷迷糊糊的苏雨晴，对着手术似乎是有感觉的，但却并不是那么的明显，大概就只是介于半梦半醒之间而已吧。
冰冷的手术刀和手术钳在自己的皮肤上摆弄着，还是有着些许的触感的，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子却十分的沉重，好像根本睁不开来一样。
苏雨晴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融化成了水，然后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慢慢地重塑着。
就仿佛那结了茧将自己密封在里面的蚕宝宝一样。
意识也变得朦胧，无法形成一个具体的思维，只是觉得时间在此刻仿佛失去了意义，她根本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又或许是时针已经绕着时钟走了一圈？
天黑了还是亮着，外面是依然晴朗的天气还是已经刮起了风下起雨，手术又进行到了哪一步？快结束了还是刚开始？
这一切，都尚未可知。
只是能模糊地听见医生们在念叨着什么，可具体是什么，却并不清楚。
大概只是诸如“手术刀给我”或者“止血钳”之类的话吧。
变性手术，说复杂也不是很复杂，说简单也不算太简单，但相对而言，都是比较安全一些的手术。
虽然变性手术在中国还才刚刚起步，可在美国却是已经足够成熟了，有着经验积累，自然就会少走弯路，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苏雨晴的父母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只有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苏冬凌在四处爬来爬去，还年幼的他，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手术的时间到底用了多久，大概只有在外等待着，时不时看看手表的苏雨晴父母才能清晰的知道吧。
至于手术室里的医生嘛，正在忙碌着，又哪有时间去管过去了多久？
度日如年，其实是对于苏雨晴的父母而言的。
对于苏雨晴来说，倒反而觉得轻松了呢。
虫子在一出生时就是丑陋的，它们只能在地上蠕动着爬行，只能隐藏在各个角落之中，寻觅着生存的机会。
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而为了能够在明媚的阳光下自由地生活，它们必须得补充足够的营养，等到身体成熟的时候，就开始结茧，把自己包在茧里，然后将自己化成液体……
就像是蛋壳里还没出生的雏鸡一样，在蛋壳中，它们也是这样的液体状态，或许也会有类似蛋黄的成分，但肯定是没有雏鸡的诞生那样的轻松的。
能存活到结茧的虫子本就不多，而能破茧而出的，却更是少之又少，有更多更多地，都死在了茧里，永远地化成了那一滩水。
从一种物种变为另一种物种，这样的变化，必然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而人类想要从一种性别变成另一种，哪怕并不完全的性别，也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
苏雨晴已经算是足够幸运的那一个了，可是她付出的东西就真的少吗？
其实，也有很多吧。
她失去了本该平静的生活，独自一人离家出走……还有很多，但都不算什么，最大的付出，大概是不顾一切地朝着前路前进，但最终得到的，却终究还是残缺的身体而已，这才是最大的痛苦，最大的取舍，最大的付出。
但是，苏雨晴不后悔。
她只是抱着忐忑的心情，期待着，再期待着……
时间可能真的有点长，就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
有些煎熬……似乎等不下去了。
身边的声音消失了，身体上的触感也消失了，结束了吗？
可是为什么结束了，她却没有醒来呢？
梦中的世界好像是没有时间的概念的，苏雨晴坐在一片黑暗之中，感觉仿佛过去了一千年。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等待像是在白费，有些沮丧地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
一个声音出现在了她的耳边。
“别担心，新的世界在向你招手呢。”
声音很熟悉，让苏雨晴那呆滞不动的大脑再次开始勉强地运转了起来。
终于，她想起了这声音到底是属于谁的了。
没错，是莫空的声音。
他距离自己好像很近，那声音就像是在耳旁响起的一样。
还没等苏雨晴说些什么，她的眼前就亮起了一道刺眼的白光。
好像是一直蹲在地下室时，向着阳光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样。
什么也看不见了，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然后视线才开始变得渐渐清晰。
首先是大致的灰色轮廓，然后是朦胧的色彩，然后再是细致的线条、阴影……
苏雨晴醒了。
她躺在病床上。
窗外阳光明媚，手术好像过去才没多久的样子。
但是她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因为手术开始时已经不算早了，而现在虽然阳光明媚，但却还是清晨，随便地想想就知道肯定不是当天了。
大脑的逻辑能力也变得条理而清晰了。
苏雨晴是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这么看来，手术应该已经结束了，而她，也睡了整整一个晚上呢。
或许，不止一个晚上。
麻药的药效已经过了，下体传来微微的疼痒感，很想用手去挠，但她还是用意志力克制住了。
“小晴，醒了？”正坐在一旁的母亲见苏雨晴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俯下身子问道，“感觉怎么样？”
“唔……挺好的，就是……痒痒的，然后就没别的感觉了。”
“毕竟才第二天嘛。”母亲安慰道。
“爸呢？”
“买早餐去了。”
“嗯……”
苏雨晴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此刻她的思绪实在太多，根本没有心思去聊天，或许等将那凌乱的思绪整理清晰了，才会去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快乐和激动吧。
天空十分的蔚蓝，似乎是比杭州还要澄澈一些。
但她知道，这芝加哥曾经可是个重度污染的城市，现在城市发展得足够了，污染自然也被治理好了。
中国的城市还在发展之中，有一些污染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没有什么可羡慕的。
虽然对自己的国家有很多不满的地方，但是苏雨晴却是真心爱着自己所出生的那片土地的。
云淡风轻的一天，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只是很普通的一天，十分寻常的一天而已吧。
顶多是天气比较好，适合去外面逛逛看看风景什么的罢了。
但对于苏雨晴来说，却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因为……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新生，也就是……她迎来新的生活的，第一天。
从今以后，她就可以抛去原来那个若即若离的男性身份，做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了。
虽然这个“真正”和完全的女孩子还有些区别，可这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满足了。
如果还觉得不高兴，那就连苏雨晴自己都会觉得自己贪心了呢。
就这样，足够了；就这样，已经很幸福了；就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她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也再一次拧了拧自己手臂上的软肉来证明自己确实并不是在做梦。
她的心因此而雀跃，因此而欢呼……或者用“狂欢”这个词语来形容更为恰当一些吧。
“咿呀——！”苏雨晴突然高呼出声，因为实在是太过突然了，就连母亲都被吓了一跳，倒是没心没肺的苏冬凌还以为自己的姐姐在逗他开心，这会儿正鼓着掌乐呵呢。
“怎么了怎么了？”母亲慌忙问道。
“没什么，就是感觉，好开心呀。”
“开心就好，不过这段时间里情绪也不能太激动呢，就算开心也要克制一下哦，因为……”
“我知道我知道。”苏雨晴打断了母亲的长篇大论，一边胡乱地想着，一边轻轻地哼着歌。
歌曲的歌词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总是那些曲调欢快的歌曲就是了。
破蛹成蝶后迎来的蜕变，是最让人感到高兴的。
遗憾的是现在伤口还远远没有愈合，下身依然包着纱布，处理排泄问题时也是医生来处理的，苏雨晴自己都无法看到，也不能去摸一摸。
这种感觉实在是让她的心中痒痒的，她真的好想知道自己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大概就像是获得了生日礼物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盒子拆开一样的感觉吧。
可是真的不能去动，这可不是拆开生日礼物盒那样的小事呢，所以，只能等着。
住院的滋味是最难受的，因为整天都没有太大的活动空间，除了在床上，就是在床上……
好在父母在，所以苏雨晴想要什么物质上的需求都可以被满足。
比如想玩游戏机啦，想要最新的手机啦，想要玩电脑啦，想要看书啦……
只要在这里能够买得到，能够买得起的东西，苏雨晴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可谓是真正的衣食无忧呢。
苏雨晴甚至还拿到了一块测试版的诺基亚手机，据说只是隐秘渠道的销售，估计是为了测试点什么吧。
据父母说，这款诺基亚，可能会改变这个时代，好像是要把塞班系统升级，让手机变得和电脑一样。
真有没有那么神奇苏雨晴不知道，总之功能确实比平常的手机要多得多，就连像素都明显清晰不少呢。
“小晴。”
“嗯？”
“给，你最喜欢吃的软糖。”
“啊——”苏雨晴张开嘴，眼睛却没离开手机。
“小丫头。”母亲无奈地笑着，但却还是将几颗软糖轻轻放进了她的嘴里。
“好吃！”
“好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