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8 · 莫空和秋易
小城市又下起了雪。
就好像是冬天结束前的最后一次疯狂，又好像是在祭奠着什么一样。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到处都积满了雪。
这个小区楼顶的天台上自然也不例外。
天台上并非一片空旷，而是有着两间阁楼，房子不大，但却足够住人。
在窗口晒着的衣物，也证实着，这里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阁楼的房租，价格是十分便宜的，除了冬天冷，夏天热这几点外，住起来还算是比较舒适的。
相比一般的房子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天台上大片的空旷地带都额可以随意地使用，就好像是租房子送了一个院子一样。
空间开阔，还独门独户，阁楼的房子，在小城市里的数量，可是相当稀少的，想要租到，还得靠些运气。
莫空早早地起了床，穿的衣服有些单薄，但看他的样子，却似乎一点都不冷。
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了许多，好像是因为长期待在屋子里不见阳光的缘故，又似乎是因为做某些事情而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的缘故。
天台上的积雪不算厚，但也不算薄，用来堆个雪人倒是不成问题，而且那个昨天放在天台上忘记拿回去的脸盆里，也挤满了雪呢。
莫空连手套都不戴，就这样默默地在天台上堆起了雪人。
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单纯的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有些童心未泯，想要通过这样的事来回忆一下过去吧。
除了极少数有天赋或者专业的人之外，一般人堆雪人都是相当简单的，无外乎滚一个很大的雪球，然后作为基座，在上面再放一个小一点的，作为脑袋，一个最简单的雪人就随之而完成了。
白色的雪人身上没有任何的装饰，看起来纯净无暇，甚至有点像雪糕，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南方的雪似乎比北方的雪相对细腻一些，手感也没有那么粗糙，或许是因为南方的温度比北方要高很多的缘故吧。
哪怕是下雪，南方的温度也很少会低于零下五度呢。
“吱呀——”另一个阁楼的门被缓缓打开，一个穿戴整齐，长相极其普通的大男孩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有些好奇地看着莫空，在这个楼顶，除了房东外，他就没有见到过其他的人。
他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一直住在自己隔壁，却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据房东说，他还是一个小说作家呢。
莫空察觉到了男孩儿的上下打量，但他没有回过头，只是托着下巴看着自己眼前似乎还缺少些什么的雪人。
“你是……？”大男孩儿走到莫空的身旁，忍不住问道，虽然心中有了猜想，但还是要一个比较确定的答案的嘛。
“我是住在这里的租客。”莫空友好地朝大男孩儿笑了笑，可眼神中的疲倦却掩饰不住，脸上的黑眼圈仿佛是在诉说着，他已经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小说创作，总是昼夜颠倒的，晚上的寂静有利于小说的写作，这样的昼夜颠倒，哪怕睡眠时间足够，也会让身体十分疲惫的。
“哦——果然是你啊。”大男孩儿笑着说道，“只听果果姐说过天台上的另一个阁楼住着一个写小说的人，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哈……我一般都不出来的。”莫空洒脱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两个脱落的纽扣，摁在了雪人的脸上，拥有了“眼睛”的雪人，看起来就更加完整了。
“是啊，很难得才能见到你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和想象中的小说作者……差不多呢？”
“呵呵！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莫成，你呢？”莫空笑道，但是却没有报自己的真名，而只是报了自己的笔名。
也不知道相比真名他更喜欢笔名呢，还是因为不想把自己的真名随便告诉其他人，又或者是，他在面对男人时报自己的笔名，而在面对女人时才报自己的真名？
嘛，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秋易。”那个长相普通的大男孩儿指着自己的脸说道。
“秋易？姓秋的人，还真是不常见呢。”莫空微微笑了笑，对他的名字评价道。
“姓莫的，不也是很稀有吗？”
“哈，说的也是，你看起来，年龄并不大吧？”
“嗯……我是……高中生。”
“高中生出来租房子？离家出走么？”莫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唔……不是……是因为……我父母……都去世了。”秋易有些落寞地说道，显然他的父母还没去世多久，对于他们，他还有着强烈的思念。
“抱歉。”
“没事啊，其实，我已经习惯了。”
“一个人生活，很辛苦吧。”
“还好吧，有父母的遗产，倒是不用太担心，每个月的话也就是赚点吃饭的钱吧，倒是你，写小说一定很赚钱吧？”
“那也要成名了以后。”莫空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向秋易，问道，“抽烟吗？”
“呃，我不抽烟的。”
“呵呵，不抽烟是一个好习惯。”莫空熟练地点燃了香烟，把烟嘴放进了嘴里，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灰色的混浊烟雾，“你这是要出门吧？”
“嗯，我准备去扫墓。”
“你的父母，是吗。”
“嗯。”
“不介意的话，一起同去吧？我有一个朋友，他也葬在那里，虽然，只是衣冠冢。”
“可以啊。”秋易点了点，“正好，一起去，也有个伴。”
小城市的公墓中格外的冷清，刚过完年的前几天，这里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
即使过年也得不到休息，依然在此守墓的老人，百般无聊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看着那基本没有什么实质性新闻的报纸，一边用指甲钳剪着那早已发黄了的指甲。
莫空和秋易一同走入这座巨大的公墓中，被积雪覆盖了的墓碑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冬天结束，迎来春天的雪，并不是很冷，只要稍微走几步就会有些冒汗，似乎步行过来的路，不穿羽绒服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了，你写的是什么类型的小说啊？有出版吗？”秋易走在雪地里，脚底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找了个话题问道。
“没有出版，什么都写，勉强混口饭吃。”莫空苦笑着摸了摸下巴的胡茬，似乎对生活的现状十分的无奈，可看他的双眼，却是流露出轻松的神情，好像实际上并不担心这种事情一样。
“我想你一定可以成功出版的的，对了，你最近在写什么小说，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写得很一般而已。”
“哈哈，要不帮我写个传记算了？”秋易开玩笑似地问道。
“普通人的故事，读者是不会喜欢看的。”莫空淡笑着说道，回答得有些委婉。
“说的也是，普通人的故事这么平凡，也没有人会喜欢看啊。”
“嗯，我朋友的墓在那边，我先过去了。”
“啊，好的，我从那边走。”
两个人在公墓的分岔口各自分开，朝着自己要去祭拜的墓碑走去。
莫空缓缓地走到了一个和其他墓碑混在一起，十分不起眼的墓碑前，上面刻的字也相当简单。
「胡玉牛之墓」
简单的几个字，告诉了来访者，这里到底是谁的墓地。
莫空抹去那些掩盖着墓碑的雪，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蜡烛，用还燃烧着的烟头点燃了，然后放在了墓前。
公墓里是不允许明火的，所以莫空的这个动作做得十分的隐蔽。
祭奠已经逝去的人，没有火这种东西，总会让人觉得怪怪的。
“这是我去庙里买来的蜡烛。”莫空抽着烟，盘腿坐在了被他用手清扫出来的空地上，“或许可以让你在以后迷失的时候，得到些许的指引吧。”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现在，后悔了吗？”莫空似笑非笑地自言自语着，吐出了一个漂亮的烟圈，“当初对你的警示，都被你忽视了……如果你能按照我说的去做，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一个下场。”
“唉，逃避，终究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什么事，都要去面对啊，本来你的生活应该会很幸福，你会有一个爱着你的漂亮妻子，也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这条路，从一开始，你就走错了。”
莫空叹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好像有什么感应似地，缓缓地回过头去。
他看到了捧着一束白色鲜花的柳韵，站在了他的身后。
莫空将烟头丢进了雪地里，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向边上挪了点位置让给柳韵。
“你是他的朋友。”柳韵面无表情地问道，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是自己给自己了一个答案，因为她用的，是陈述句，而并非疑问句。
莫空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将双手插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这让他看起来，显得十分的洒然。
柳韵看着胡玉牛的墓，就像是丢垃圾一样把那束鲜花丢在了他的墓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来看你了，来看看你这个愚蠢又懦弱的男人的墓碑，看一看你的死到底是多么可笑。”
“以后我不会再来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只是对你的怜悯而已。”
柳韵的话是这么说的，可脸上的表情却化开了，面无表情……她实在是做不到呢。
“只是……可怜你……笨蛋。”柳韵丢下这句话，也转过身去，迈步离开，只是，她走得很慢，很慢。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她的眼角，两颗晶莹的泪珠，缓缓地滴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