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 胡玉牛的诉说
胡玉牛将清茶一饮而尽，甚至把茶叶都吞进了肚子里，好像是在把那无尽的苦涩给重新咽下去一般。
“可是……”胡玉牛的表情很痛苦，让他看上去更像是在挣扎，“我却不想……不想做……做那所谓的未来家主，做那所谓的男子汉……真的……不想……”
苏雨晴看着胡玉牛那紧撰着的拳头，神色也有些黯然，她多多少少也能够理解他一些，只是比起他而言，苏雨晴要更加的幸运许多，最起码，她还有一副足够接近女孩子的外貌……
而他，哪怕想，也仅仅是只能想而已，无论怎样努力，纵然是整容，恐怕都无法有张思凡女装时的容貌吧。
不要说想成为女孩子和相貌无关，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就会希望自己长得好看，无论是男孩儿的样子，还是女孩儿的样子。
胡玉牛也想要撒娇，也想抱着别人的手臂摇晃着身子，也想要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样，穿着裙子，戴着可爱的首饰，轻轻松松地走在那宽敞的大街上……
再不济，他也希望，自己能像张思凡或者苏雨晴那样，扮成女孩子的时候会很像……
胡玉牛甚至羡慕每一个普通人，因为那些长相普通的人，在精心打扮之后，至少也不会像他穿了女装那样充满了违和感。
庞大壮硕的身躯之下，装着一颗细腻而柔软的心，但他却无法将心中所想的表达出来……
就像是你，能忍受一个壮硕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撒娇卖萌的样子吗？
这是生活，不是电视剧，也不是电影，胡玉牛不想做什么丑角，他只是想要做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仅此而已。
苏雨晴看着杯子中的茶水，轻轻地摇晃着，感觉这世界似乎都在轻微地扭曲着。
为什么人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呢，为什么，那些越是想实现的事儿，就越是难以实现呢？
“它……在哪里买得到。”胡玉牛突然问道。
“……”张思凡轻轻地咬着唇，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还是……还是别吃……比较好……”
“为什么！？”胡玉牛怒瞪着双眼，从木桩凳上站了起来，他望着天空，怒吼着，与其说是在朝苏雨晴发火，不如说是在对着苍天咆哮，对着自己的怒喝，“凭什么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凭什么我生下来就要按照既定的轨迹去做！凭什么！就凭那所谓的家族，就凭那所谓的老天安排的道路？！长成这样又不是我想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去做！你们可以……我，也可以！”
“……”苏雨晴看着胡玉牛，心中生出些许的悲哀和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苏雨晴实在是比他幸运得太多了。
“那些事情，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真的……会……很痛苦的。”苏雨晴心情低落地垂着脑袋，有些不忍地再一次劝阻道。
虽然她也很想支持胡玉牛，可是……可是他真的不合适，如果强硬地要去那么做，恐怕只会把那原本就有些破裂的心，伤得支离破碎……
“抱歉……是我激动了……”胡玉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但看起来却不打算改变主意的样子，“谢谢你的关心……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决定，我……走了。”
胡玉牛推开院子的小栅栏门，离开了。
自始自终，他都没有说他为什么来这里找苏雨晴，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未来，还会有更多的艰难和痛苦在等待着他……
苏雨晴没有抬头，只是有些呆呆地看着那木桩桌上一道又一道细致的纹理，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又一颗，啪嗒啪嗒地重重撞在桌上，像是在锤打着苏雨晴的心灵。
胡玉牛羡慕苏雨晴，可苏雨晴她自己，就真的幸运了吗？
所谓的幸运，也只不过是相对而言吧……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伤和痛，说不清谁的伤更痛，也说不清谁的伤更深……
只是有些人的伤，会渐渐地愈合，而有些人的伤，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撕裂出越来越大的口子，流出越来越多的鲜血……
明明是一个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的清晨，在此刻的苏雨晴看来，却像是一副黑白的泼墨画，那画中的每一道风景，每一根线条，都仿佛是苏雨晴自身情绪的体现……
扭曲着，散乱着……
苏雨晴紧紧地抱住了曲奇，蜷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它身上的体温和柔软的毛发给她带去了些许的安全感，她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远处，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你的车来啦。”
“嗯，要走了。”
“怎么，舍不得嘛？”
“当然。”
“好啦好啦，下次有机会我去那玩儿吧，今天的话，就再多陪你一会儿吧——”张思凡一边笑着说着，一边拎起了孙昊背来的书包，忍不住咬了咬牙，“唔哇……你的书包还真重呀……”
“我来吧。”
“不要，我要帮你背！这样你的书包上就会留下我的味道啦。”
“思思身上的香味吗？”
“咳咳！大庭广众之下，矜持一点。”话是这么说，但张思凡却明显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模样。
张思凡一直将孙昊送到了火车外。
小城市的火车站并不算多严格，虽然之前有检票口，但是家属朋友还是可以送进去，一直送到火车门口的，在火车门口会有专门查票的人，倒也不用太担心有人故意逃票——当然，那样的事情还是会有发生的，只是并不会太多就是了。
小城市的火车停靠站是露天的，只在顶上搭了一个有些简陋的棚子，勉强能遮风挡雨什么的。
孙昊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直和张思凡对视着，虽然隔了车窗，二人的说话声都传达不到车厢里面，但是仅仅是眼神的交流就已经足够让这一对小情侣感到幸福了。
火车的安全员将铺在火车门口的防止乘客坠入铁轨内的小木板收了起来，火车的门也缓缓地关上了，火车的漆皮看起来像是新刷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油漆味，锃亮锃亮地还反着光……
站在站台上的都是乘客们的家属和朋友，因为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所以这些送行的人也不算多，稀稀拉拉的，大多都笑着朝车厢里的人挥着手。
“再见~”张思凡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好像生怕孙昊看不见被淹没在人群中的她一般。
孙昊也朝张思凡晃了晃手，二人互相对视着，直到彼此再看不到对方。
“呼……”张思凡长出了口气，感觉到有些空虚，下一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孙昊了，虽然网上也能聊天，但是那种感觉却终究是不一样的呢。
有些寞落……
还有些怀念昨天晚上在床上时所体验到的感觉。
相比张思凡曾经体会过的只能给她带去痛苦的有钱人的“调教”，孙昊给她带去的，却是非常享受的快感，他的动作很轻柔，而且也很到位，让张思凡可以一直飘在云端，像是灵魂快要出窍了一般。
一想到那种感觉，张思凡就忍不住小脸通红，但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总浮现出那一幅幅画面。
“咳嗯……我竟然……那么大胆……”张思凡红着脸，自言自语地说着，从火车站里走了出来。
本来今天张思凡是想打出租车的，但是口袋里的预算实在是有些不足，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公交车，坐到终点站后骑上了自己的电瓶车回到了坐落在森林外边草地上的集装箱房前。
张思凡在院子的栅栏门处停了下来，打开门，推车走了进去。
苏雨晴的瞳孔没有焦距，明明是在看着张思凡的这个方向，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张思凡回来了一样。
“小晴，小晴？”张思凡停好了电瓶车，苏雨晴也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任凭张思凡用手在苏雨晴的眼前晃动着。
“喂喂？傻掉啦？”张思凡晃了晃蜷缩着身子的苏雨晴，总算是让后者回了神，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也渐渐地恢复了过来。
“怎么啦？发什么呆呢？这么入迷？”张思凡疑惑地问着，拿起放在苏雨晴面前的清茶喝了一大口，“哈啊——正好渴了，好爽……”
“思思姐，你回来了。”
“早回来啦！才回过神来呀？”
“嗯……”苏雨晴的表情有些呆呆的，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人一样，连一丝的表情都没有。
“晚上想吃点什么？我买了两包肯德基的薯条回来哟。”
“随便吧……”
“小晴，到底怎么回事呀？”张思凡一脸认真地问道。
“……思思姐。”苏雨晴抬起头，用那张还残留着些许泪痕的小脸，看着张思凡。
“嗯？怎么了？小晴，你怎么哭了？”
“今天……胡玉牛来了。”
“那个壮汉？他欺负你了？”
“没有……”苏雨晴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他知道了我们的事情……”
“哦？然后？怎么说呢？难道骂你了？不应该呀……”
“他……他也要，走我们这条路……”
“诶……？”
“我劝不了他……但是……但是能看到，他未来的路，肯定会很痛苦……可是，这是他的选择，我……我似乎不应该阻止……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呀……”苏雨晴用指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有些抽泣地问道，“我们……是不是……错了？”
“没有错。”张思凡关切地摸了摸苏雨晴的脑袋，温柔地说道，“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只要是自己选择的事情，就没有错，一定不会有错的。”
与其说是在安慰苏雨晴，不如说是在自我催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