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 选择
每一个人都是一块有棱角的石头，随着大大小小的挫折和磨难，有人被磨圆了棱角，变得学会了妥协，而有人则伤痕累累，直到断裂。
天语遥妥协了，其实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妥协，她所逃避的事情比这更多，只不过这是唯一一个让她痛苦的妥协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的错。
甚至可以追溯到最开始的时候，如果不那么叛逆，就不会逃学当一个小混混，就不会养成那么多的坏习惯，调戏了那么多次女孩子，那次算是他最大胆的一次，虽然也和喝了酒有关，但确实是自信心太过膨胀，太过嚣张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自己的苦果终究是要自己吃。
就这样斩断过去吧，天语遥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从今以后，开始新的人生，和过去的自己做了断吧。
“小遥……你……”母亲的声音有些激动，这还是天语遥第一次对自己的父母妥协，或者应该说是第一次听从了父母的安排。
“小天，你不用太勉强自己，就做你想做的选择吧。”
“这就是我的选择。”天语遥的语气很平静，她有些愧疚地看着为自己操劳了许多的双亲，轻声说道，“我也已经让你们操心了太多了……给不了你们一个听话的儿子，就给你们一个听话的女儿吧。”
话说得轻松，但心中的痛楚却只有天语遥自己知道。
她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浑身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那种只能用身体的疼痛来缓解的痛苦似乎又出现了，但这次却没让她癫狂起来，因为在她刚情绪激动起来，眉心涌出了一阵清凉，然后扩散到了全身，让她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浑身涂满了清凉油一样。
或许，以后应该买点清凉油备在身边，以防万一。
天语遥甚至有心情调侃一下自己。
“小天……”
“叫我小遥吧。”天语遥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父母不要太过担心，“这个名字很好听。”
“爸爸对不起你。”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我能赚更多的钱就好了，去国外做移植手术……或许你……就可以恢复了……”
“不，其实……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而且那种手术很贵，成功率也不高，爸爸你就不要再去想了，也不要总想着赚那么多的钱，够用就可以了。”说到这里，天语遥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羞涩，“留下更多的机会，陪陪妈妈，也陪陪……我吧。”
这还是天语遥第一次敞开心扉对父亲说这样的话，因为她以前一直认为，男人就应该把这种软弱的情绪埋藏在心底，特别是面对父亲，这样的话就更是难以启齿了。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将天语遥心底里的软弱全都暴露了出来，所以她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根本不在意了。
“小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情了。”
“我不会了。”天语遥说着，又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道，“爸，我可以……抽支烟吗？”
“……抽吧。”父亲将打火机和烟盒都递给天语遥，说道。
在以前的时候，父亲见到她抽烟都会把她教训一顿，哪怕是她当了混混头子，和父母的关系渐渐疏远了，也不太敢在父亲的面前光明正大地抽烟。
“谢谢。”天语遥接过烟盒，从里面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然后拿起打火机……
却发现右手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连打火机都摁不动，她有些尴尬地尝试了几次，就默默地将打火机放在了左手，这才点燃了香烟。
右手的手腕上缠着绷带，那是之前被天语遥用水果刀割出的伤口，可能是伤到经脉了，所以才会使不上力气吧。
“咳！”呛人的烟气一下子吸进了喉咙里，让天语遥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才短短的大半个月没有抽烟，她竟然连抽烟都不会了。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比以前脆弱了许多，似乎都无法承受这有些浓烈的烟气了。
刚被点燃的香烟因为她的咳嗽，无力地落在了地上，光滑的地板上，香烟在缓缓地燃烧着，让天语遥想起了人的生命，就像香烟一样，一点一点地变短，直到被烧成灰烬。
父亲捡起了地上的烟头，掐灭在了烟灰缸里，就像是一个被突然中断的生命一样，让天语遥感到有些莫名的悲哀。
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还要吗？”父亲冷不丁地问。
“算了，不用了。”天语遥咬了咬嘴唇，然后重新躺了下去，柔软的枕头让她觉得一阵心慌，因为太过柔软了，所以感觉脑袋空落落的，没有一个着力的地方。
“我去买饭，想吃点什么？”父亲换了个话题，问道。
“没有特别想吃的。”
“小遥以前不是特别喜欢吃东坡肉吗？要不你去买一块来吧？”
“不了，不想吃那么油腻的东西。”天语遥摇了摇头，一想到油腻的东坡肉，就觉得有些反胃，这可能是饿过头了所带来的症状。
“小遥现在还是吃点清淡的东西比较好吧。”父亲说道，“买点炒茭白或者莴苣愫的菜吧？”
“随便。”天语遥心不在焉地答道。
父亲见她不想回答，也就不强求，转身就准备出去买些快餐回来。
“我……想吃泡椒凤爪。”突然，天语遥说道，虽然不想吃油腻的东西，但对于辛辣的东西倒是不介意。
“好，我去看看，要微辣的还是？”
“最辣的。”天语遥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也许对味蕾的刺激，能让她从负面的情绪中走出来吧，就算是她自己，都真的不想再沉沦于这种情绪之中了。
父亲点了点头，推门离开了，病房里就只剩下了天语遥和母亲二人。
母亲不断地和天语遥说着话，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尽量不要胡思乱想，同时也用各种话来安慰她。
“吃点巧克力吗？”
“嗯。”
“好吃吗？”
“嗯。”
“这可是妈妈最喜欢吃的东西哦，甜甜的，感觉舌头都快要化开了，吃了以后，烦恼都像是全部消失了一样。”
女孩子之所以喜欢吃甜食，大概就是像天语遥的母亲一样，比较感性吧。
天语遥是不喜欢吃甜食的，但今天却意外地觉得好吃，可能是血糖比正常时候低得太多了，所以让身体自动做出了调节的反应吧。
有人说，当你想吃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代表你的身体里缺少什么，而现在她觉得巧克力好吃，可能就是身体非常缺少糖分了。
“其实呀，妈妈以前就想要个女儿了。”母亲轻轻地抚摸着天语遥的头发，柔声道，“女儿多好呀，可以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且乖巧又懂事……”
天语遥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母亲给她套上了裙子，带她出去玩的事情，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那也算是她的黑历史了吧。
“现在也好，嘿嘿，失去了一个不听话的儿子，得到了一个乖巧的女儿，挺划算的嘛。”
“不用安慰我。”天语遥虽然做出了选择，但心中还是有着很大一部分的男性的自尊的。
一个真正的男人，即使受了伤，也喜欢自己默默地舔舐，别人的安慰，反倒会让他感到更加痛苦。
“当然要安慰你了，你现在不是我的儿子，而是我的女儿了，女儿都是娇弱的，要被保护起来的，我怎么可以让你总是受伤呢？”
“其实……你痛苦的时候，妈妈比你还痛苦……”
“我……我知道。”天语遥有些干涩地说道，想起了以前自己因为打架住院，母亲焦急的神情，虽然说着责备的话，但那都是最真挚的关心呐。
“妈妈送你到别的地方去上学吧。”
“不……我不想上学。”
“也好，就待在家里吧，总比你以前总是出去打架要好多了。”
“嗯……”
“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吗？妈妈和爸爸最近发了奖金，可以去给你买哦。”
“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嗯~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天语遥面无表情地问。
“是惊喜哦。”
天语遥正要问是什么的时候，父亲推门进来了，他拎着一大袋的盒饭和菜，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走了进来。
父亲是一个白领，整天坐在办公室里，身体不太好，有些发福，平时都是开车的，今天稍微走了点路，看起来是有些累了，呼吸都比平时要沉重了许多。
“小遥，泡椒凤爪给你买来了，新鲜的没有的卖，只有超市里有包装好的。”
“嗯……”
“嘿嘿，还有这个，试试看喜不喜欢。”父亲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包装精致的盒子，上面印了一些漂亮的水果的图案。
她有些疑惑地打开盒子，赫然发现里面装的是一支支五颜六色的香烟。
“这是什么？”
“女士香烟。”
“……”天语遥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这毕竟是父亲的一番好意，也让她有些感动。
她点燃了烟放进嘴里，一股水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只有淡淡的烟味，要换是以前的话，她肯定是不喜欢抽的，但是今天……却莫名地觉得味道很好，她又看了看盒子上的英文字，自嘲般的喃喃自语道：“呵……女士香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