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 是他们吗？
这是一个慵懒气息弥漫的午后。
除了早晨所遇到的让人不太愉快的事情……也就是那个刻薄的防损部员工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甚至连需要做的工作都不多，无外乎就是帮忙上去给终端机和打印机更换电池、打印表格之类比较轻松的小事儿。
苏雨晴随便地扒完了午餐，回来的时候看见胡玉牛还倚靠在米堆上睡觉，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比较隐蔽，不会有领导发现，所以他才睡得这么安心吧。
“喂，阿牛，阿牛，还在睡呀？”苏雨晴有些担忧地走上前，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身子，轻声地喊道。
“嗯……嗯……？”胡玉牛有些迷糊地睁开双眼，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这可和平时的他不太一样呢，平时他就算晚上很迟睡觉，第二天也依然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模样，苏雨晴一直都觉得他晚上大概只要睡三个小时就能睡饱了。
虽然夸张了点，但胡玉牛的睡眠时间确实很短，几乎很难得才能见到他犯困呢。
“昨晚没睡吗？起来啦，该去吃午饭了。”
“不饿。”胡玉牛连嘴皮子都没怎么动，就像是在说腹语一样，说完后又闭上眼睛，看样子是不打算起来了。
“午餐不吃真的没问题吗？”苏雨晴把小手缩在有些宽大的长袖工作服里，只露出五只手指头，看起来显得娇弱而又可爱。
“不饿……”胡玉牛依然用这句话回答她，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已经进入了梦境中一样。
“不会是发烧了吧？”苏雨晴伸出手摸了摸胡玉牛的额头仔细感受了一下，似乎确实比苏雨晴的额头要更烫一些。
“不饿……”胡玉牛机械似地重复着这句话，看样子是真的又睡着了。
苏雨晴有些不太确信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好像是他的更热一点，但似乎又差不多。
“算了……可能只是昨天熬夜了吧。”苏雨晴自言自语地嘟嚷着，在离开前对他说道，“阿牛，别逞强，真的不行的话就请假吧。”
“不饿……”回答她的依然是这句不断重复的话。
苏雨晴无奈地摇了摇头，径直地走出了后仓。
“中饭吃好了？”酒柜的促销员一如既往地问道，几乎每一次午餐过后她都会这么问，这大概就是她和别人打招呼的方式吧。
时间久了，就连苏雨晴在见到她的时候，也会习惯性地反问一句：“你呢？”
“我也刚吃好，现在人比早上多起来了。”
“嗯，是呀。”苏雨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觉得自己是被刚才的胡玉牛给传染了，也有些犯困了，她困倦地抬着眼皮子，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顾客，陷入了一种特别的状态，就像是整个人都埋进了云雾中一样，眼前的景都变得分外模糊。
其实如果没有工作的话，上班也是很无聊的，特别是苏雨晴这样，要站在收银台前的，就算是想睡觉，也没法坐下。
因为收银台是没有椅子的，超市也不允许收银员坐在椅子上收银。
所以犯困了，就会下意识地整个人趴在收银台上，或者是用手撑着下巴，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地点着，一不留神就会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为了不让自己摔倒，就不能陷入完全的睡眠中，这种想睡又不能睡的感觉，可谓是相当的痛苦呢。
在这种半梦半醒的情况下最容易产生幻觉，梦境仿佛会和现实交融，看到一个和清醒时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五颜六色的光在苏雨晴的眼前闪动，仿佛有一道空间之门被开启，就像哆啦A梦的任意门一样，只要走进去，就能一下子出现在任何的地方。
她看见自己的父母从任意门中走了出来，手挽着手，朝自己微笑。
“爸爸……妈妈……”她含糊不清地呓语着，感觉好像发出了声音，但实际上只是在心中说着话而已，这是半梦半醒时所带来的错觉。
就像有些人在做半梦半醒的噩梦时，明明大声地喊着救命，但实际上别人却是听不见的，顶多能看见她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苏雨晴的父母微笑着朝她走来，如以前那样温柔地看着她，不像是在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儿子，而像是在看着一个受苦了的女儿一样……
不，那只是看着自己孩子时最纯粹最真挚目光，不包含任何杂质，也无关乎任何的性别。
明明是在超市里，却感觉有阵阵清爽的风吹过，吹起苏雨晴额头丝丝缕缕的发丝，拨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
“爸爸……妈妈……？是……是你们吗？”
“小晴，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母亲有些自责又温柔地低语道。
“小晴，回家吧，无论是怎么样的你，爸爸妈妈都会接受你。”
“真……真的吗！？”
“爸爸妈妈永远等你回来。”
“回来吧，我的孩子。”
“爸爸，妈妈！”苏雨晴睁大了眼睛，恨不得一下子就扑进父母的怀里。
可时间却像是定格了一样，父母的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他们的动作也没有变化，而苏雨晴也无法动弹一步。
明明近在咫尺，却怎样都无法触及到，让她的心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那种又痛又麻又痒的感觉，让她几欲发狂。
“爸爸，妈妈！我跟你们回去！”
没有回应，那道门在变得黯淡，连带着父母的身影都变得透明起来，就像是一段不稳定的投影一样，晃动着，连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不要离开我……”
父母依然挂着温柔的笑，但身影却在渐渐远去，无论怎么伸出手，都无法抓住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两个小小的光点消失不见。
“爸爸妈妈……我想回家……”苏雨晴努力地忍着，但还是有两颗珍珠般的泪水从脸上滑落，轻轻地滴落在收银台上，发出一声只有她才能听得见的轻响。
“是梦吗……”泪水模糊了视线，也让她从这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再抬起头，又哪里还有那五光十色的光门，一切都如往常一样，熙熙攘攘的顾客们来来往往。
只是在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两个有些熟悉的背影，他们手挽着手，就像是自己的父母一样。
“是他们吗……？”苏雨晴含着泪，喃喃地自语道。
仔细看，那对身影似乎和自己的父母真的很像，苏雨晴忍不住想要追上前去，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
“小晴！吃了没？没吃的话姐带你出去吃！”是陈淑艳那豪爽而洪亮的嗓音。
“吃了……”苏雨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目光却没有移开，只是刚才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个像是自己父母一样的背影一下子消失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去哪了……难道，只是……幻觉吗？”
“小晴，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你怎么哭了？”
“沙子进眼睛里了。”苏雨晴扯着蹩脚的谎言，掩饰着自己心中的脆弱。
“哦哦，要不要姐姐帮你吹吹呀？”
“谢谢……不用了。”
是梦吗？不是梦吗？或许，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离家越远，离家越久，思家的情就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或许，苏雨晴真的会有一天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动地回到家里，去见自己的父母，去向他们坦白一切，无论是否原谅她，也无论是否认可她……
只是想见见爸爸和妈妈，只是想……见见他们而已……
有些时候，一个小而普通的愿望，却是这样的难以实现呢。
……
“不带她走吗。”
“不了，如果她想家了，会自己回来的。”
“今天的你真的很让我意外呢。”
“那有什么办法，孩子自己做出的选择，都已经迈出去了，又该怎么阻止呢？不如站在她的那一边，去帮助她。”
“那么，这次不去见她，不带她离开，是想要保护她吗？”
“算是吧。”
“你这个人呀，真是不坦率，其实你心中对孩子的爱，我知道，她也知道，你只是不想再强迫她吧，对不对？”
“如果她真的不想回来，那即使我强硬地把她带回来，也只会起到反作用，孩子长大了，或许，也该脱离我们羽翼的保护，自己在蓝天下翱翔了。”
“可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万一永远都不回来呢？”
“那是她的选择。”
“装，继续装，要是她真的好久都不回来，你肯定耐不住性子了吧？”
“……”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哦，说起来，你今天还真的是特别反常呢。”
“……”
“怎么不说话啦？没有怪你的意思啦。”
“圆圆，你说，我这个父亲，是不是当得很失败？”
“没有啦，父亲的爱本就是内敛的嘛。”
“唉……”
“想要得到儿子……女儿的认可呀，那就快去买点女孩子喜欢的礼物，到时候等她回来了，再给她一个惊喜不就好了嘛？其实她，很喜欢你的呢。”
“是吗，我只觉得她很怕我。”
“表面上害怕，其实心底里是想接近你的呢。”
“希望她能快点自己回家吧。”
“但愿吧。”
“小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