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 胡玉牛村里的家（上）
“呼——呼——”胡玉牛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里，看着窗外的树木一排一排地向后倒去，在这样高速行驶的公交车上，胡玉牛竟然觉得十分安心。
“如果时间永远都停留在旅途的过程中，那该多好……”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叼起一根烟想点着，却因为从窗外不断吹来的风，无法把烟点着，他也懒得把窗户关上，干脆就这样直接把烟给叼在了嘴里。
胡玉牛的父亲和母亲已经给他打去好几次电话了，让他有空的时候回家看看，家和上班的地方都是在小城市里，坐公交车就能到了。
特别是胡玉牛的母亲，总是埋怨胡玉牛，出门在外了就不想念父母，父母还总是替他担心呢。
不是胡玉牛不想回去，而是他不敢回去，怕被父母发现自己的秘密……
但无论如何终究还是要面对的，而且现在变化还不大，胡玉牛倒也不是特别的担心，只是稍微有些忐忑而已。
很快，他就下了车，但却没有直接朝家里去，他打算等晚上了再回去，到时候就直接睡觉了，省得父母问东问西，让自己露出破绽来。
这里差不多算是郊区了，政府还没有处理到这里，所以大部分的店都还是开着的，不过也快了，再过两天，等政府把市中心的那一带商店全部处理完，就该到这里了。
一家“无名面馆”前，冷冷清清，只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在里面用餐，老板和老板娘都在一旁聊着天，看起来很是空闲的样子。
“老板，来份炒面吧。”胡玉牛庞大的身躯一走进面馆里，就把大部分的光线给挡住了，等他找了个座位坐下，阳光才重新照进面馆里来。
“好，稍等。”面馆的老板爽朗地应道。
“老板，你们这啥时候关门啊？”一个食客大声地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上头没通知呢。”老板娘拿着一份小城日报看着，笑着回应道。
“唉，现在市中心那边的店啊，都关门了，买个东西都没处去。”
“嘿，还不止呢，据说超市都得关门。”
“关门几天啊？”
“等会开完呗。”
“那我们不得饿死？”
“哈哈，这关上面什么事儿，反正我们都是屁民。”有人冷嘲热讽道。
“不会全关的，肯定会留几家超市，但是肯定会很不方便了。”
“现在进城、出城都要收费，嘿，就和收保护费似的。”
“小声点，这事儿不能乱说。”
“怎么乱说了，不就是黑帮吗，全世界最大最不要脸的黑帮。”
“我在这城里待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说暂住证这玩意儿，没有暂住证，还要把我遣返回老家，我老家早就拆了，能回哪里去。”
“那得赶紧去办啊。”
“我已经申请了，这都一个星期了，还没下来。”
“呵呵，我就说了，这帮黑帮的，拿了钱不干事儿，人家收保护费的好歹还履行职责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国家毕竟还在发展中，有很多体制不健全是正常的，过个二十来年，保准儿比美国还要发达。”
“呵，怂得和个软蛋似的，别人示威只会谴责，都不会反抗，只能欺负欺负自己人。”
“哎，这是有原因的，毕竟得和平发展啊，不然一打仗，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啊。”
“就是，你不喜欢你就滚出去啊。”有人很是愤愤不平地说道。
“呵，要是能这么简单就滚出去，我早滚了。”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平头百姓可以讨论的。”
报纸的背面有一个大大的标题，写着“群众喜迎小城市领导会议”几个大字，再对比那些抱怨个不停的食客，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讽刺。
胡玉牛和那些抱怨的食客们产生了共鸣，心里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在美国，是不是就能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而不受到歧视了？
因为那里是自由民主的天堂。
但是，世事会有那么简单吗，在哪里易性癖患者就会不受到歧视了吗？或许，哪里都一样吧，哪里都有歧视，只是相对而言，更少一些罢了。
每一个国家都有每一个国家的好和差，国家讲究的是利益，世界也不会有绝对的公平，天下乌鸦一般黑，只是看谁更加黑罢了。
“炒面来了！”老板将一大碗炒面端到胡玉牛面前，说道。
“这么多？”胡玉牛低头看了一眼炒面，发现整个碗都被装满了，甚至有些装不下，要满出来了，他去别的地方吃的炒面，从来就没有这么多的量的呢。
“小伙子，多吃点，我看你那么点肯定不够的，而且正好剩下的面也不多，分开炒两碗太少了，所幸就都给你了。”老板很是豪爽地说道，一副不拘小节的样子。
“谢谢……”这件微小的事情，带来了丝丝缕缕不经意间的感动，胡玉牛突然觉得，自己以前似乎是把世界看得太灰暗了，其实只要摆正自己的目光，总还是能看到很多美好的事物的呢。
胡玉牛在超市里的时候没吃午餐，提前了四十分钟下班，这一份炒面就算是午餐了，虽然它更像是点心……
胡玉牛突然想起了以前在家里，初中的暑假里，给父母干农活的时候，一天是要吃好几残的。
别看农村是乡下地方，偏僻落后，但实际上饮食是十分讲究的，早餐五点半或者六点钟就吃了，一般就是白粥和茶叶蛋还有一些霉干菜或者腌菜，在端午节前后，还会连吃大半个月的粽子。
午餐大概是十一点左右，因为农村里的人大部分是要干农活的，所以午餐一般是在田边解决的，家里的女人会回去烧饭做菜，不算太穷的人家里，会用专门的保温盒装好，比较穷的人家里呢，则是直接用碗盛着就端过去了，食物是很普通的，都是些酸辣土豆丝、番茄豆腐汤之类的菜，偶尔来个梅干菜扣肉那就算很丰盛了，鸡蛋都是舍不得自己吃的，因为要拿出去卖……
除了午餐外，还有点心，大概是两点左右吃，是家里自己做的大饼，一般是霉干菜馅的饼，偶尔会做点南瓜饼，奢侈一点的时候会做些鸡蛋饼，肉末饼……
大饼是和午餐一起做好的，放在田边，饿了就拿去吃，量不多，基本就是一人一个而已。
晚餐是五六点钟的时候，坐在家里昏暗的灯下解决的，一般不会刻意去烧，都是把中午烧多了的饭菜给解决掉，剩余的菜不会很多，所以大多数情况都是吃不饱的，实在饿得慌了，才会煮点白菜土豆汤什么的充充饥。
思绪飘得太远，一时间收不回来，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胡玉牛正坐在河堤上，看着清澈的河水所泛起的丝丝涟漪。
“呲啦呲啦。”不远处传来木头在火中燃烧的声音，同时传来的还有一缕淡淡的鲜香。
胡玉牛扭过头去，看见一个胡子茬啦的男人，正坐在河堤旁烤着螃蟹，不是那种饭店里卖的大螃蟹，都是一个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螃蟹，烤熟了以后，连壳直接吞下去就行，这东西能补钙，以前胡玉牛的父亲给他抓了很多这样的小螃蟹，然后磨成粉做成一个个蟹肉团给他吃，所以他才能长得这么高。
一米八九的个子，全村都没有比他更高的了。
“醒了。”胡子茬啦的男人微微笑着看了一眼胡玉牛，有些调侃地问道。
胡玉牛之前自然是没有睡着，只是发呆得太久，像是睡着了一样，嗯……睁着眼睛睡觉的那种。
“莫空。”
“我们俩，挺有缘的。”莫空把一只烤熟了的小螃蟹塞进嘴里，看向胡玉牛，问道，“你要么？”
“来点吧。”
莫空点了点头，给小螃蟹撒上了些佐料，直接倒了一把在胡玉牛的手心里。
“如何？”
“挺好吃的……想起了小时候，就是在这样清澈的河里捞小鱼小虾，还偷番薯来烤。”
“来，再尝尝小黄鱼的味道。”
“嗯——！这味道……大厨手艺啊！”
“哈哈，要是有点酒，是不是会更好？”莫空爽朗地笑着，从自己的身后的背包里摸出两罐啤酒递给胡玉牛，后者也是毫不客气地接过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虽然见面才没有几次，但是他们俩却像是相识许久的朋友一样，相互之间没有丝毫的隔阂。
而且二人还很有默契地保持一些距离，不会去追问一些隐私的事情，相互之间都很有分寸。
“唉……”胡玉牛叹了口气，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的刺眼。
“有心事？”
“是啊……不过……谁能没有心事呢……”胡玉牛叹气道。
“没有心事的人，活着也就没有意思了。”莫空朝嘴里灌了口啤酒，砸了砸嘴，说道，“只是你的心事，似乎太重了点。”
“因为压力太大了。”
“肩负着家族的使命？”
胡玉牛有些惊诧，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莫空，点了点头，很实诚地说道：“是啊……可是我不想去承担……”
“男人，总是要承担一些责任的，不过，前提是，你觉得那份责任，值得你去承担。”
“值得……”
“不说这些了，哥们，喝酒吧。”莫空举起一罐啤酒，微笑着说道。
“好……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