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 · 不做女人了
电话在苏雨晴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挂断了，但是那句话还在苏雨晴的脑内回响着，让她有些发懵。
张思凡到底是为何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呢？
她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的猜测，但却不敢确信。
或许，以后她会知道原因，又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了吧。
张思凡说的那句话，就像是给自己下的决心一样，她总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就像当年要吃药，也是在一天里突然决定的。
而今天他要重新做回男人，也是在这一瞬间中突然决定的。
哪怕是因为某些事情的刺激，哪怕之前有过铺垫，但在真正抉择的时候，却没有太多的犹豫。
他没有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其他的人，只是将那些曾经她踏上那条路的东西给全部丢掉了。
一盒又一盒的药，全部被扔进了垃圾桶里，那些精心挑选的，或是昂贵的或是廉价的女装也被装进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里，随着他的记忆，随着他曾经的觉醒，甚至是带着那个女性的张思凡，一起被丢掉了。
他翻遍了自己的行李，只找出一件男性化的衣服——一件宽大的夹克衫和一条并不紧身的牛仔裤。
所有属于女孩子的东西都被抛开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属于男人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但是找回自己的感觉却又意外地爽快。
张思凡觉得自己或许也是病态的，不然为何之前拼了命地想做女人，现在却觉得做男人更轻松呢？
“老板，给我剃个平头。”
“平头？你留这么长头发，应该剃韩式风格的发型啊，我这里有好多种可以选，您要不要看看？”
“不需要了，就给我剃平头吧。”
那一缕缕掉落在地上的发丝，代表着过去的回忆。
但是张思凡已经不想再走过去的那条路了，顺其自然吧，不要再强行改变自己了，顺流而下的人生路，才是最适合张思凡的。
做女人……那叫做逆流而上。
在理发师的不解之中，张思凡剃了一个清爽而普通的寸头，少了些以前带着些许阴柔的帅气，多了些正面向上的阳刚。
这座城市，对于张思凡而言，已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他把自己的那些曾经最珍贵的，属于女孩子的东西，埋在了那条曾常和孙昊一起合欢的迷宫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或许是想着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吧。
也大概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安葬过去的自己吧。
衣服、化妆品、药……本来扔进垃圾桶里的东西，却又被捡了出来，埋在了这里腐烂的泥土里。
他已经不恨孙昊了，他甚至对他有些感激，是他让他看清楚了自己未来的路，看清楚了这个世界，也看清楚了自己的本心。
到底是什么更重要，他又到底该怎么做，他现在都已经全然明白了。
这些过去的东西，那就随着过去的他烟消云散吧。
当晚，张思凡就乘着火车离开了这里，目的地点，是他的家，那个有父母在的家……
火车“咣当咣当”地行驶着，窗外的白杨树在不断地后退着，玻璃上突然起了雾气，他的双眼也有些朦胧。
张思凡想家了，想念自己的父母了。
这么多年来他的任性，都被父母所包容着。
他这才想起来，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好好地关心过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的心情。
好在张思凡想做女人的事情从未告诉过父母，当他回头，从那条迈得还不是很深的路中回头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从那条根本不可能有结局的路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张思凡突然想起曾经有不少离开这条路回归正常人生活的前辈说过的话，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走这条路的人，也并非真的非走这条路不可了，或许当回过头走出来的时候，才会发现以前的天真和幼稚。
他们说，当走出了这条路时，才觉得意外的轻松。
只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在路中的人永远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张思凡听过无数人这样说，可他，还有很多和他相似的人，都听不进去，只坚信自己走的路是对的，坚信自己是能够一路走到终点的。
可这条路根本没有尽头，又谈何能走到终点呢？
就像是在玩着一个自己生命值只有十，攻击力只有一，而 boss 却有着 9999999 的攻击力和 999999 的生命值的游戏一样。
这是一个根本无法通关的游戏，根本无法闯过的关卡。
能过去的人，屈指可数。
为了不浪费时间，不浪费生命，关掉这个根本不可能通关的游戏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咕咚咕咚咕咚——”火车开动的声音，带着催眠的效果，张思凡侧靠在窗户上，做着没有关联和逻辑的梦。
他在梦境中找到了那最初的记忆。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想要当一个女人的。
或许有很多很多的原因，但是最重要的那个……
张思凡没有喜欢的女生，但他的内心却想要一个女朋友。
身边一直都没有满意的，以至于他都产生了幻觉，那天他看着镜子，想着，为什么一定要去找一个女朋友来呢？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当自己的女朋友呢？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
说来或许有些可笑，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那个想法——没有女朋友，为什么不可以自己扮呢？
所以说张思凡在一开始，只是为了扮演自己的女朋友而已。
而后他开始给自己催眠，以至于自己都信了自己只是想要单纯地当个女人而已。
那最初的念头，早已不知道被抛到了何处。
人是会变的，从刚开始到后来，张思凡或许是真的想当个女人了。
他也在自己的内心中纠结过，挣扎过，思考过，总觉得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些，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其实一直到和孙昊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时，张思凡才决定要当一个女人。
他是为了孙昊而去做女人的。
张思凡追求的爱情，并不在乎对方的性别，所以他才没有有太多异样的感觉。
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真心相爱的就足够了。
直到那一天才幡然醒悟，他要做女人是为了孙昊而做的，其实并不是真的为了他自己而做的。
一切的开始，只源于一个幼稚又可笑的念头而已。
听起来好像充满了戏剧性，但人生路上有许多东西，就是从一个戏剧性的故事开始的。
“是啊……世界上又哪里有那么多真正的性别认知障碍者呢？”张思凡自嘲着自言自语地说道。
只有极少数人是纯粹的性别认知障碍者，而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受到了其他事物的影响，或许是被诱惑了，或许是源自于欲望，又或许是对新鲜事物的追求，是为了那种刺激的感觉……
张思凡没由来地感觉到可笑，以前他也是那些自我认同大军中的一员，他也坚信着自己就是想当女人的男人。
没有任何理由地想当。
事实上，他是有理由的，只是那个理由，被张思凡自己忘记了，又或者是故意不去想起罢了。
药娘的群体不算大，但中国毕竟人口众多，哪怕只是百万分之一，都有成百上千的人了。
在这之中，又有多少是在自欺欺人的呢？
或许有不少，是在欺骗别人的时候，将自己都欺骗了吧，就像张思凡一样，连自己都信了。
张思凡已经醒悟了，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他不会去对其他的药娘说，因为说了也没用，这种事情，只有自己明悟才有用，别人告知他，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就好像小时候父母总对自己的孩子说，要好好学习，以后才会有出息，可不听的孩子，不照样是多了去了吗？
就像许多人给自己读书不好找借口一样，什么读了书也赚不到钱，不读书的才能当老板之类的借口，其实只是在蒙蔽自己的内心，欺骗着别人的谎言而已。
说白了，就是懒，不想动脑，不想去学而已。
而许多药娘的现状，实际上就是如此。
而张思凡现在回想起来，也就愈发地觉得那些人的抱怨和哭诉，是在无病呻吟，自讨苦吃了。
火车在站台前缓缓地停了下来，一下车，熟悉的湿润又带着些许温暖的空气让张思凡的心弦都被拨动了一下。
这回到家的感觉，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感动。
南方的十一月份，远没有北方那么冷，站在阳光下，甚至还会觉得有些燥热，这才是张思凡所习惯的气候呢。
“爸、妈，我回来了。”张思凡推开那常年不上锁的农村大门，朝屋子里激动地喊道。
“哟，思凡，你怎么回来了？这不还没过年呢，是不是在外头找不到工作？”
“没有，只是不想在外面呆了，想家了。”
“大小伙子了，还这么肉麻的，不过，想家也好，妈也好久没见你了，怪想你的了。”
“嗯……妈……”
“哦，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我就和你说吧，我和你爹啊，已经帮你借了一笔钱，再加上我们自己的积蓄，有个十几万的样子，你到时候想开店，还是想创业，都随你，你仔细想想，反正到过年还有好长时间，等过完年了，就可以开始筹备起来了。”
“妈！”张思凡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为自己之前讨厌父母的想法感到羞愧，无论如何，自己的父母，终究还是自己的父母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