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7 · 林夕晨的长途旅行
过年期间的返家旅途，格外的漫长。
车厢里吵吵闹闹的，到处都是小孩子的哭闹声，浓浓的泡面味道在车厢中弥漫着。
火车上的食物太贵，所以一般来说，坐长途列车的旅客，都会先准备好足够的泡面，用来作为自己的一日三餐。
林夕晨当然也有准备，除了泡面以外，还有许多可口又管饱的食物，诸如火腿肠、肉松面包、卤蛋、凤爪之类——这些都是苏雨晴在临别前为她买的。
包里装得鼓鼓囊囊的，但是她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哪怕现在已经是午餐时间了。
大概是有些晕车的缘故吧。
林夕晨一个人安静地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都和她无关。
窗外的山和水都飞快地向后倒去，只留下一道道的残影。
她虽然坐的是长途，但买的却是坐票，而非卧铺，一来是卧铺的价格比较高，二来呢，则是卧铺被那么多人睡过，终归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太干净的。
好在椅子的靠背可以被放得很低，夹角差不多能达到六十度吧，虽然不如床那样睡起来舒服，但好歹也是可以勉强入眠了的。
火车要开两天，林夕晨在火车上要度过两个晚上，她会在两天后的凌晨五点抵达老家的火车站。
车厢摇晃着，不少人在卫生间门口排着队，还有那灌热水的地方也是如此，许多人都捧着泡面盒准备解决一下今天的晚餐呢。
有些人为了省钱，甚至买的不是那种桶装泡面，而是袋装的，用那种老式的铁制饭盒装着。
小孩子的吵闹声让林夕晨感到愈发的头疼了，随着离小城市越来越远，离家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也愈发的复杂了。
有一句诗说：近乡情更怯，而林夕晨此时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吧，初次以外，还有彷徨和不安……
而苏雨晴的模样，也时不时地在林夕晨的脑海中闪过。
在疾驰中的火车上，手机的信号并不好，即使只是一条短信，也要好久才能发出去，从其他地方发来的短信，也要很久才能收到。
林夕晨和苏雨晴互相通着短信，但却往往半个小时才能来回发上一条。
火车行进在山区里，这种地方，大概还没有被什么信号所覆盖吧。
相比那些结伴而行的人来说，林夕晨显得格外的孤单，火车上没有什么事可做，也就只能这样胡思乱想了。
特快火车在这个年代，是属于新型列车的，车内的装饰都是比较新的，玻璃上也没有太多的污垢，显然是会经常清洁的。
林夕晨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坐的那种绿皮火车，火车开的速度很慢，或许和现在的汽车速度也差不了多少吧。
那个绿皮火车其实也就坐了没几次，但却是让她记忆深刻，因为那几次坐绿皮火车，都是自己的父亲带着自己去坐的。
是的，父亲只带了她，而没有带上其它的人，包括母亲。
那几次出行似乎是父亲带着自己去大城市里玩，他顺便去买一些在小乡村里买不到的东西回来，以及看望一下多年未见的好友。
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托关系让林夕晨去大城市里念高中。
那个时候支付高中学费对于山村里的穷困家庭就已经很艰难了，父亲却还是要坚持让林夕晨去学费更贵的大城市里读。
用父亲的话说，那就是：既然去读了，为什么不读好的学校？在大城市里念书，也可以见见世面。
大学生对于偏僻农村里的人来说，就是一种传说般的存在，高中生就是他们能够仰望到的巅峰了。
比如说村长，其实也就只是高中生而已，还是没有毕业的那一种。
父亲是衷心地希望林夕晨长大了能有出息，毕竟他这一辈子，也就只有她一个“儿子”而已。
事实上，林夕晨只是有了男性的外部器官，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女孩子。
思绪飘到了那年所坐的绿皮火车上，那种火车太慢了，在快速火车出来后，就不再跑长途了，只是在一个省内来回开，纵然只是在一个省内，它要耗费的时间都依然很长。
破旧的绿皮火车，有些油漆甚至都已经脱落，火车的车窗是可以打开的，就像是公交车的那种车窗一样，有一个黑色的塑料把手，用力一拉就可以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而且火车里还是没有空调的，那一年坐绿皮火车时正是夏天，火车开在铁轨上，几乎没有任何遮挡物，猛烈的阳光就这样直照进来，车厢里的窗户全部被打开，但却感觉不到多少的清凉，因为火车开的并不快，即使是行驶中带起的风，都还是炙热的。
记忆中那吹进车厢里的风，就像是一团团热浪一样，可依然没有人把窗户关上，因为最起码那样子还能凉快许多。
而且那个破旧的绿皮火车还总是出状况，要么是车窗打不开了，要么就是车门关不上了。
记得有一节车厢里的车门在行驶后无法合上，但火车开了想停下来就比较难了，最后还是来了一些乘务人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车门给关上的。
林夕晨还跑去那一节车厢凑过热闹，当时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风景，以及那吹来的风，就觉得好刺激，像是拍电影一样。
小的时候，觉得绿皮火车就已经很快了，可长大后，特快列车却还是让人觉得是如此的慢。
仿佛小时候的时间和长大后的时间，是用不同的速度在流逝着的一样。
几年未见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老去很多，还是说和记忆中的一样？
记忆中的父亲，满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脸上虽然有着不少如同沟壑般的皱纹，但看起来还是十分精神的，农村干农活的人，也是比较显老一些的嘛。
记忆最深刻的就是父亲的手掌，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他的手掌也十分的粗糙，到处都是老茧……
记得小时候他还经常摸着林夕晨的脑袋，笑着问她，以后长大了想要当一个怎么样的男人？
林夕晨总是都回答着，想要当和父亲一般顶天立地的男人。
但实际上心里却从未这样想过。
从小时候她就对当男人没有太多的兴趣。
只是为了不让父亲恼火才这样回答而已。
每一次这样回答的时候，内心的真实想法应该是，“当一个真正的女孩子”吧。
火车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总能听到开动时发出的“咕咚咕咚”的声音，再配合上那轻缓而又富有节奏的震动，其实倒是蛮有催眠效果的。
林夕晨把椅子向后放，然后就这样抱着装满了东西的背包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耳旁小孩子的喧闹声已经没有了，车厢里格外的安静，隐约间能听到有些人的鼾声。
还醒着的人也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
车厢里没开灯，窗外也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估计也只能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吧。
失去了喧闹的车厢就显得有些冰冷，林夕晨缩了缩身子，这样才会觉得暖和一些。
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探出了些许的光亮，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升起，迎来新的一天。
黑暗的宁静给了人们更多的思考空间，林夕晨想了许多未来的事情，却愈发的感到紧张，直到大多数人醒来，在座位上准备吃着今天的早餐，而那些孩子也开始大喊大叫的时候，这种紧张的感觉才稍微有所缓解。
无论结果如何，终究都是要去面对的呢。
一个晚上没有吃东西，即使只是坐在位置上不动，林夕晨也觉得有些饿了，她从包里拿出面包和牛奶，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其实包里的食物很多，足够她放开了吃，但是她却想尽可能省下一些带回去，给父母吃。
对于穷乡僻壤的农村人来说，这种城市的零食，甚至哪怕只是方便面，都属于高档食物了，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吃过几次呢。
也算是林夕晨这么多年离家，给父母带去的一点点小小的补偿吧。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专门给父母带去的礼物。
只是……
林夕晨低头看着自己那高耸的胸部，不仅再次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这样子的自己回家，真的不会给父母带去太大的冲击力吗？
他们会不会一下子接受不了呢？
可是林夕晨也已经没有时间去换装了，她只带了女孩子的衣服，而且头发没有时间去剃了，现在都还是扎着双马尾呢。
一开始的冲击力肯定会很大，只希望自己的父亲能接受。
林夕晨有些期待，但又没什么信心，虽然父亲对自己很好，可是这个“好”，似乎是建立在她是男孩子的基础上的。
如果他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变成了女儿，就算能接受，恐怕也只会把她当作她的那些姐姐们那样对待了吧。
想到父亲对自己姐姐的做法，林夕晨就有些背脊发凉。
记得那个时候最小的姐姐想要上学，把小学给上完，但是父亲强硬地让她上完三年级就不准去了，苦苦哀求不仅没有得来父亲的怜悯，反而是被父亲给暴揍了一顿，甚至被勒令整整一天不准吃饭。
林夕晨还依稀记得，自己的那个小姐姐，当时哭得到底是有多么的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