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 · 去面对（上）
在如此温暖又舒适的阳光下，河堤上的几只流浪狗都懒洋洋地趴着，一点也不想动弹，只是偶尔眯起眼睛看看四周，然后又继续惬意地享受着阳光的辐照和鲜嫩青草微拂过身体的酥痒……
莫空坐在苏雨晴的身旁，默默地抽着烟，好像在享受着这样安静无人的河堤，这样自然而美妙的风景。
他脸上的表情总是很淡然，似笑非笑的，仿佛就算整个世界的人类都消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依然会保持着这样的表情。
只是他对于苏雨晴好像有一种超出寻常的关心，即使是直视着远方，也仍然时不时地会将眼角的余光往苏雨晴身上瞟上一眼，或许是在看她有没有醒来吧。
在这样温暖的阳光下晒着，浑身的疲惫都仿佛消失，苏雨晴那紧皱着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一些。
莫空没有叫醒苏雨晴，只是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
终于，当太阳都将要日落西山，而他身边都已经散乱了七八个燃尽了的烟头的时候，苏雨晴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之前的她，几乎是进入了休克状态，大脑运转过度，以至于晕倒的时候，竟然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对于苏雨晴而言，实际上就和闭上眼睛一秒钟后再睁开的感觉是一样的。
虽然，原本明媚的太阳，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火球。
苏雨晴直愣愣地看着天空，一点也不想动弹，那被血色残阳染成了红色的白云，好像在勾勒着什么残忍又血腥的画面。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已经不是躺在椅子上了，而是在一片柔软的草坪上。
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躺在只长了青草嫩芽的河堤上，春节过后，也意味着春天的到来，这些渺小的草们，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才刚刚入春，就再次开始抽出了嫩芽，有着去年枯萎的杂草作为肥料，今年它们肯定能生长得更加旺盛。
当然，这不是苏雨晴关注的地方，她在意的是，自己为什么会从街道上来到了这里，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河堤上？
难道是无意识中走到了这里？
可是脑海里却没有任何的记忆呢。
就在苏雨晴疑惑的时候，一只粗糙的手抓着一罐八宝粥递到了她的面前，沧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饿了的话，就吃点东西吧。”
苏雨晴迅速地坐了起来，在这种四周空旷无人的地方，她的本能反应让她选择先保护自己，显然坐着的时候，比躺着的时候能做出的应对更多一些。
她下意识地抱着胸口，做出了一个女孩子在面对陌生人时会做出的，很正常的举动——虽然她的身体并非是真正的女孩子，但她灵魂，却是真正的女孩子。
而且这么长时间的女孩生活，早就让苏雨晴没有了那种怪异的不适应感，一切都表现得十分自然。
如果是一开始的话，她可能还会犹豫是要用男孩子的防御方式，还是要用女孩子的防御方式呢。
“还记得我么。”莫空淡淡地笑着，问道。
“……”苏雨晴疑惑地看着莫空，一时间回想不起来，或许在她的脑海里还是有着一份印象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愈发的模糊了，再加上林夕晨的事情让她感到无比的伤心，所以也难以集中起注意力来。
突然，脑海中有一道灵光猛然窜过，一连串的记忆浮现了上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其实苏雨晴刚才并没有仔细去想他是谁，而是在想林夕晨到底怎么样了，可那一段记忆却像是被打开了开关一样，自动地出现了。
“莫空……”苏雨晴看着他，有些发愣，仿佛久别重逢的感觉，真的有些奇妙。
莫空对于苏雨晴而言，其实可能不算是朋友，只能算是一个熟悉的人吧，是她来到小城市之后，第一个得知对方完整名字的陌生人。
时光匆匆流淌而过，不知不觉就已经是两年了，那个当初说会四处流浪的莫空，竟然意外地还在小城市里。
他是累了，不想再到处流浪了呢，还是说在等待着什么呢？
苏雨晴不清楚，也不想仔细去想，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坐上飞机，然后去林夕晨的老家，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已经知道，事情肯定没有办法再挽回了，但最起码在那之前，让她最后看一眼林夕晨的脸也好呀……
坐火车要三天，等回去时，尸体估计早已被处理干净了，而坐飞机，那就更不可能了，她连身份证都没有，又怎么能买得到飞机票呢？
虽然坐火车不需要身份证，可飞机这种东西，可是要比火车严格得多的。
这是一个还算熟悉的人，所以苏雨晴放松了警惕，她抱着双腿，将脸颊轻轻地靠在膝盖上，泪腺在今天显得特别脆弱，只是想到以前和林夕晨一起度过的日子，她就有些想哭。
虽然泪水还没有流出来，但眼角已经有些湿润了。
那只抓着八宝粥的手并没有收回去，而是依然执着地伸着，只等着苏雨晴接过它。
“吃吧，肚子饿了，那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莫空淡淡地说着，说的话听起来十分丧气，但却让苏雨晴明显地愣了愣，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一罐八宝粥。
或许，她真的在考虑吃饱以后，痛快地哭个过瘾吧。
苏雨晴用力地抓住八宝粥的拉环，想要拉开，但却怎么也使不上劲来。
林夕晨的事情，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对身体和心灵都是。
莫空没说话，只是轻轻地从苏雨晴的手里拿回了八宝粥，然后不急不缓地打开，再把塑料勺子拆出来，连同八宝粥一起递给了苏雨晴。
苏雨晴拿着塑料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其实并没有胃口，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听从莫空的话，乖乖地吃这罐八宝粥，或许潜意识里需要她用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又或者是因身体的能量被挥霍一空，此时也正需要补充吧。
“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苏雨晴略带警惕地问道，虽然和莫空有些熟悉，但却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完全信任的地步呢。
而且，大白天的，一个不算熟悉的人把她抱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怎么想也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也是因为苏雨晴还年幼，还容易相信别人，或者说还是很天真，所以才愿意相信别人，愿意坐着听对方的解释，要是其他人，不是马上离开，就是立刻报警了。
“这里的阳光很好，正适合你恢复。”莫空轻描淡写地答道，就像是和苏雨晴关系很好的人一样。
“……你不应该这么做的，我和你……不是很熟。”苏雨晴有些生硬地说道，她并没有感到莫空在自己睡着时对自己做了什么，所以现在的语气还算平静，并没有任何的过激，或许，他只是行为奇怪了点而已，而且看起来，他也不像是什么坏人。
“因为什么而烦恼？”莫空没有回答，只是有些突然地问道。
“……那是我的事情。”苏雨晴生硬地说道。
她不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而且那些事情解释起来，也太过复杂。
“说出来，会轻松很多。”
“……我的朋友，死了。”苏雨晴简洁地说道，她想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的冰冷，但却还是不自主地带上了哭腔。
她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自然也做不到用冰冷的语气告诉别人“她爱的人已经死了”这种事情。
莫空平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但是看他的模样，好像早已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她是……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最好最好的……朋友……”
或许用伴侣来形容更为合适，但苏雨晴还是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我不信……我不信她死了……我想……”苏雨晴哽咽着，抓着勺子不断地往嘴里放，可那一勺八宝粥，却怎么也放不进嘴里去。
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她不可能死的……呜呜……”苏雨晴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八宝粥因为她的手不经意地松开而滑落在地上，黏稠的八宝粥倒在了草地上，反射着夕阳的光芒。
“人死了，是不能再复活的。”莫空安静地听着，在苏雨晴泣不成声的时候，轻声地说道。
“就算、就算死了……也想……最后一面……也好……”苏雨晴断断续续地说着，或许是因为太伤心了，所以就连语句的顺序和逻辑都有些不太通顺。
“……”莫空拍了拍苏雨晴的肩膀，好像这样的动作可以缓解她不断地哽咽一样，“你真的想见她么。”
“想——！哪怕是最后一面！呜……夕子……夕子姐姐……”
“那就走吧。”莫空掸了掸身上的草籽，从河堤上站了起来，伸出一只宽厚用力的手掌，对苏雨晴说道。
“走……？去哪里？”
“去见她。”
“唔？！”
苏雨晴的理智告诉她，这是一个冷笑话，这个陌生的男人，连林夕晨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知道林夕晨的老家在哪里呢，就算他知道，又怎么能带苏雨晴一同去呢？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她的潜意识却告诉她，相信这个男人，不会有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