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那朦胧的雨
不大不小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面馆的透明玻璃门上都淋满了雨水，雨水或是成一条直线，或是七歪八扭地向下滑落，落在地上，和其他先一步到达的“雨滴”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浅浅的水坑。
每到下雨天时，面馆的生意总会差上许多，今天也不例外，整整一个上午，也只不过来了五个客人而已。
李叔叔和张阿姨坐在椅子上悠闲地聊着天，干着活，还时不时地看一眼仍然在沉睡当中的苏雨晴。
“轰隆隆隆——”阴沉而有些黑暗的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一声整耳欲聋的声响传入人们的耳中，这一道惊雷，让天空都仿佛有些颤抖。
“哗啦啦啦——”原本不大不小的雨在这声惊雷响过之后，又变得更大了几分，从中雨变成了大雨。
大雨倾盆，雨点重重地敲击在雨棚上，发出炒豆子般的声响。
这一声惊雷也将苏雨晴梦中那黑暗的世界劈碎了，她终于从梦中挣脱出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上面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那是身体为了保护刚睁开的眼睛而分泌的液体。
“醒啦？”李叔叔笑着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雨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嗯……那个……抱歉……早上……睡着了……”
“没事，反正今天也很空呢。”张阿姨微笑着说道，“对了，小晴，我和你李叔叔商量了一下，以后你的上班时间改一下，早上九点来店里就行，然后每个星期的星期一都给你放假，正好可以给你早上多睡会儿，年轻人嘛，也不能总是待在店里，所以那放假的一天你也可以多出去走走哦。”
“诶？——”苏雨晴面露喜色，有些不太敢相信地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呀。”
“太好了！谢谢老板和老板娘！”
对于苏雨晴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最起码每天可以睡会儿懒觉，不用晚上睡得迟，早上又起得早了，而且每个星期的放假时间也可以让她放松一下，哪怕在家里睡一整天的觉也是不错的呢。
“生活就算再艰难，但只要努力下去，就一定会好起来的呢……”苏雨晴在心中默默地想道。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过早地下定论才是，毕竟这可不是一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宛如宗教典籍一样的世界呢。
睡了一觉后，苏雨晴感觉精神也好了许多，胸口不再闷得难受了，脑袋虽然还有些迷糊，但已经比较清醒了。
她深吸了一口因为大雨而变得有些沉闷的空气，第一次觉得能够这样畅快地呼吸是那样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
“哟，今天没人嘛。”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雨晴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好像是昨天来吃过面的食客，他不修边幅的样子给人的印象会稍微深一些，不至于第二天就完全忘记了。
“老板，来碗大排面，加一，加油渣，再加个荷包蛋。”不修边幅的年轻男人收了伞，轻轻地抖了抖，然后走进了面馆里。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也不算特别低沉；有些磁性，但也不算特别多；有些特点，但也不算很特别。
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吧。
隐约间，苏雨晴感觉他的声音似乎和火车上叫醒自己的人的声音十分相似，但又无法肯定，因为有这种声线的人虽然不是很普遍，但也实在不能算少。
或许只是苏雨晴多想了，这世界上又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好嘞，您稍等。”李老板赶紧站起身来，捞了一把面就走进了厨房里。
不修边幅的男人轻轻地哼着有些跑调的小曲儿，看起来不仅没有被下雨天影响心情，反倒觉得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大排面很快就上来了，李老板随后给苏雨晴炒了一份炸酱面，也端到了她的面前。
苏雨晴小口小口地吃着，一点一点地品嚼着面条的味道，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或许也和家规有关吧，吃饭的时候必须要细嚼慢咽。
让苏雨晴有些奇怪的是，那个看起来胡子茬啦，十分粗犷而不修边幅的男人吃面的动作竟然也这么轻柔，他也如苏雨晴这样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而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把面吃得“稀里哗啦”地响。
“老板，你这里的面，味道真不错，好像是加了什么特殊的酱料吧？”年轻的男人问道。
“呵呵！当然，里面加了特制的酱料，有花生，有芝麻，还有小城市的特产熔岩辣椒，这种辣椒的籽很辣，但是如果把籽去掉味道就又会像甜椒一样，最多只有些许的微辣，而且这种辣椒特别的香。”
“哦~难怪，我说我没放辣椒怎么有些微辣的感觉呢。”年轻男人轻轻地点了点头，端起面喝了几口汤，咂了咂嘴，再次赞叹道，“这汤的味道更好啊……”
“呵呵，小伙子，我看你和其他的年轻人不一样，其他人小伙子觉得好吃，都会吃得很快，我看你，反倒是越吃越慢嘛？”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的厨艺，李老板也觉得心情愉悦，免不了就要多聊几句了。
“好吃的东西，自然要慢慢吃啊，牛嚼牡丹，那可是相当浪费的行为。”
“哈哈，小伙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嘛，文化人吧？”
“嗯，读了几年书。”
“现在上大学还是？”
“没读，高中毕业后我就开始工作了。”年轻男人叹了口气，却看不出来有多忧愁，反倒是微笑道，“工作，难找啊。”
“是啊，不过，看起来，你好像不是很担心吧？”
“哈哈，有什么好担心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这样忙忙碌碌，如同浮萍般飘摇不定的人生，有时候还是挺有意思的呢！”
“哈，小伙子，不是一般人啊，这境界，比我都高了。”
“世界上哪有一般人，每一个人都不一般，哪怕是一样的普通，都有不一样的平凡呢！”年轻男人咬了一口大排，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苏雨晴在一旁听着，总觉得这个最多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懂的东西真的很多，他说的话，似乎也总是蕴含着些许的哲理。
不过，能拥有这样丰富的人生阅历，所经受过的困难和挫折也一定不少吧？
“小伙子现在做什么工作？我看你上班挺晚的，不会是白领吧？”
小城市里也有写字楼，也有白领，只是相较大城市里的白领来说，要显得更普通平凡一些，工资也更低一点，但仍然是许多人想要去做的工作。
只是在这个年代要成为白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事实上，在这个年代，还有许多人将白领和有钱人划上等号。
“当然不是。”年轻男人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偶尔打打零工，偶尔写写故事的人而已。”
“写写故事？”李老板睁大了眼睛，说话时也不由地用上了敬语，“难道您是一位作家？”
“哈哈……”年轻男人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写故事的人而已。”年轻男人说着，将剩下的一点面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口汤，问道，“老板，多少钱？”
“五块钱。”
“给。”年轻男人将一张五块钱的纸钞放在桌上，然后有些洒脱地转身离去。
“蓬——”他撑开那顶白色的雨伞，走进了大雨中，雨点落在他的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次常来啊——”李老板站在门口大喊道。
“当然。”年轻男人背对着李老板轻轻地挥了挥手，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这朦胧的瓢泼大雨之中。
苏雨晴收回了注视着那个年轻男子的目光，继续吃起了自己的炸酱面，细细地品嚼着老板所说的味道，有点花生这芝麻的香味，还有辣椒微辣的香味……
混合在一起。
虽然苏雨晴吃东西一直都习惯细嚼慢咽，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地用心去感受食物的味道，想象着炒菜的时候用了几分火候，放了多少的盐和味精，又翻炒了几次……
雨一直下着，今天的天空就没有亮堂起来过，那路边的路灯也一直散发着昏暗的光芒为街道照明，可见今天的能见度确实特别的低呢。
雨，总是让人有一种伤感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会想到那些伤心的往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下雨的形式有些像落泪，而那阴沉的天空也像自己伤心时的心情，正是因为这样的共鸣，才会让人总是回想起那些曾经的伤心往事吧。
“不知道爸爸妈妈有没有找我呢，他们会去公安局立案吗？”
“还是说他们会反倒觉得高兴，然后重新生下一个孩子用来替代我呢？”
“如果他们找不到我，会焦急吗？会紧张吗？会担心吗？”
“他们会去哪里找我呢……”
“如果真的找不到，他们，会放弃吗？”
“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不知道他们晚上会不会因为我而睡不着……”
“如果他们放弃了我后，会把我房间里的东西都扔掉吗？”
“如果他们真的生了孩子，希望那个孩子是一个真正的……男孩儿吧……”
苏雨晴仰望着那阴沉的天空，在心中默默地想着。